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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气,清冽又疏离,冷静地像久经沙场的战士,“我说过啊,我要离开柳镇,去最高的写字楼,去最远的地方。”说完他还打趣似的,笑说不然怎么配得上施老师。听筒里最后传来的声音是鼓点,躁动的音乐,嘈杂的人潮。柳镇只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夏天的雨来得突然,我刚出门,就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身。好在衬衫的料子干得快,没带伞也无所谓。柳镇不大,文娱产业一点儿也不发达,家家户户到了八点钟不是出来散步就是跳广场舞,要么就窝在客厅看电视。除了隐蔽开设的网吧外,唯一的娱乐场所叫金色大地,一个开在偏僻街角的歌厅。当然,也许不只是歌厅,许多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年爱出入其中,一些不可明说的交易也在暗中进行。在民风保守的镇上,家长们称那里为“混混才去的地方”,我不止一次见过家长在学校因为这类事对孩子大打出手。方珉的父母是典型的传统大家长,而方珉在那里。我担心如果让他父母先知道这件事,他会受不少苦。于是拔腿就往街区跑,一路遇到不少熟人朝我打招呼都没空理。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审美很俗气,从里到外用金色铺陈出个虚假的世界。好像有三层楼,最上面一层才是歌厅,中间是酒吧。我听了听,猜想方珉应该是在二楼。不知道撞到多少人、道了多少次歉,我才在不起眼的吧台看到方珉。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像不是来买醉的,而是穿着工作服,手法娴熟地在......调酒?吧台处还有几个穿着清凉的小姑娘跟他聊天,他倒不害羞,什么话题都能接。只是那笑容看得我晃眼,再晚出去一分钟,我大概要被音乐声震聋。我抻了下衣服,敲了敲吧台。第6章“施老师?!”方珉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虽然动作迟滞了一秒,表情却先做出了反应,朝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可他对其他人,也能笑得这样开心。我没摆好脸色,以从未出现的严肃语气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本来我脑子里过了无数个老师苦口婆心拯救叛逆少年的说辞,甚至做好了长久磨嘴皮子的准备,没想到方珉迅速解开了领结,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T恤,向几个小姑娘道歉说,不好意思,老师来查岗了。好好一句话被他讲得百转千回,查岗两个字景让我听出些暧昧不明的意思来。屋里太热,我觉得脸很烫。“施老师,等我换完衣服就跟你走。”方珉轻快地说,转身钻进了挡帘。穿回T恤的方珉,又是唇红齿白的青春模样。我很讨厌酒的味道,迫不及待跑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方珉就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我还以为施老师在城里应该经常到这种地方。“别往我身上岔。”我打断他,“所以这么多天不见你人影,是都在那里......调酒?”方珉收起笑,一字一顿问我,这算什么?“施老师不喜欢我,可又这么关心我。这算什么?”他无比认真,刘海在风中轻轻动着。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大概算站好班主任的最后一班岗吧。“这不重要。”我说,“现在的问题是,你后天就该出现在A校,而你几乎一整个暑假都在那里浪费时间?甚至连你父母都不告诉!方珉,你马上就成年了,该懂事了!”说着我有些激动,说教的职业病犯了,一时间没意识到我这副好为人师的样子有多么多管闲事。我赶紧向他道歉,说我太急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会帮。好在方珉没有生气,只是摸了摸鼻子,然后抬头望向夜空。这天月华初开,晕驱散了流云。“老师,你确定要这样吗?”他的眼里盛着两汪月亮,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滚落到脸颊,“我会有期待的。我会误会,会觉得我自己是不一样的,会继续缠着你——老师,我就要走了,走之前,别对我这么好,断了我的念想吧,好吗?”我几乎想骂人,但在自己学生面前,我终究把脏字吞了回去。“你是不是傻——你遇到的困难,都让你瞒着家里去金色大地打工了。我这个做老师的怎么可能不管?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那两汪月亮颤了颤,终于还是碎成一滩,又汇成一团,顺着方珉的脸滑下来。他说,老师,我回不去家了。照理说,我这会应该要追问一句为什么。可方珉仰头的样子是如此悲伤,我不忍心再听他多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默了好久好久,久到蝉都没了声音,方珉才揉揉脖子说,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了呢。我心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拍了拍这个男孩的肩膀。这是成人之间的安慰方式。方珉从前很想长大,他说长大了就可以和我并肩。但此时的他大概想永远不过几个月后的十八岁生日,理所当然保留自己撒娇的权利。方珉抽了下鼻子,整个人借势扑到我的怀里。第7章我被吓了一跳,身体颤抖得厉害,却也没想要躲开。“施老师,你不要推开我。”方珉的哭腔奶声奶气,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小豹子哭成了花猫,在我的心里挠了一下又一下,“我都要走了......这些天我真的很难过......你抱抱我好不好......”“施老师喜欢我、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的,我爱你就好了呀。今天过后,你可能会讨厌我,可我去了A校还是想缠着你,你不要不理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声音啊。旁边真的有一只小花猫,在地上弓起身子,哼哼唧唧望着我俩。我抬起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少年人的背单薄而笔挺,被触碰到时不住地颤抖。方珉很快止住了哭声,却仍带着让人心软的尾调,问,施老师,我能去你家吗。如果是平日的我,大概会骂他一句胡闹,再义正严词地拒绝。或者脑子多拐几个弯,想想他如果真的没处可去,这些天都住的哪里。但那天的月晕实在太美,小猫的叫声着实醉人,我大概被晚风吹得糊涂,脱口就答应了他的请求。直到把这孩子领回家,我才想起要给他父母报个平安。电话是背着他打的,座机也终于有人接。没想到那边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老师不用费心了,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我还没来得及生气,电话就被挂断了。回到屋子里,再看到这个孩子,我不免生出些怜悯情绪,看他的眼神也都软了许多。“施老师在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