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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夫人 第89节

    好歹绫罗夫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地和定江王府考虑,至于她是不是讲规矩,也没那么重要,起码不该他们这些臣子咸吃萝卜淡cao心。

    王府丞原本还觉得脸有点疼,他刚夸了绫罗夫人温柔贤淑,这位夫人就赏了王上巴掌,原来这天底下被敬重被捧着的夫人们……都没啥两样啊。

    幸亏他是个聪明的,也会看夫人脸色,从来不会主动找抽,就算找抽,也不挑小朝之前,才能保留脸面到这把年纪,这不禁叫他有些自得。

    正得意着,王府丞扭头就看到了祈太尉想明白后,同情又鄙夷的目光。

    祈太尉跟王府丞并排站立,他唇角不动,小声问:“我记得有几回,你说去临南郡访友,我夫人上香看到你家马车在落山别庄,还有你说你去给你老子修坟,坟茔竟然跟以前一模一样……”

    王府丞脸黑了,看破不说破,他就活该让这老匹夫得罪绫罗夫人。

    *

    小朝上人心浮动,谁看到顶着巴掌印的定江王,都没办法将心思放在正事儿上,好奇心几乎要突破天际。

    众所周知,王上礼贤下士,运筹帷幄,虽然易怒,却从不会朝底下人乱发火,是个好主君。

    他在军中威望也高,令敌人闻风丧胆,堪称是南地所有儿郎的表率。

    他们不知道纪家的贱骨头,怎么想怎么纳闷儿,这般几乎被人敬畏到骨子里的男儿,到底是怎么得罪封君,能得罪到挨了巴掌呢?

    不过,经此一事,对定江王过于敬畏从而战战兢兢有话不敢说的官员们,倒是对定江王有所改观。

    王上跟他们也没甚两样嘛,好像也不必那么害怕。

    纪忱江不知道他们心里大逆不道,打得全是想上天的蹬鼻子上脸主意,给他们片刻适应时间,立刻就将人心都给收了回来。

    “大皇子和三皇子夺嫡失败,京都却没传来封王消息,你们怎么看?”

    “幽州一直对京都虎视眈眈,先圣驾崩说不准有小怀王的手笔,爱卿们觉得,我们是否该跟幽州合作?”

    “边南郡如今官位空悬,京都还没来得及安插人手,是时候该将边南郡收回来了,你们可有章程?”

    官员们倒吸口凉气,来了来了,定江王带着他的问题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低下头,赶紧绞尽脑汁开始想该怎么回话。

    事实证明,定江王就是顶着巴掌印,他们也不一样咦呜呜……

    在小朝上,自然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纪忱江把事情拿到小朝上说,只代表一个态度——

    南地和京都不可能和平共处,哪怕有先圣留下的遗旨,也早晚要有冲突。

    若不从现在开始就把控好各郡下州县的情况,待得风雨飘摇时,南地定会出乱子。

    官员们也都明白纪忱江的意思,负责个州县的官员都非常自然领了差事,保证在年前会来一次清查,以保证定江郡和边南郡都在定江王的掌控之中。

    等到散了小朝,纪忱江留下了祈太尉和王府丞,依然是书房里说话。

    卫明也在,他和卫喆昨日从落山别庄去了临南郡,才刚回来。

    新圣临朝,临南郡离定江王封地最近,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原本安排好的钉子都得动一动。

    待得进了书房,卫明一抬头,就看到了纪忱江脸上的巴掌印,感觉牙有点疼。

    上回只听卫喆说了,卫明没有看到,这回亲眼见到了,只能说……啧,阿棠的手,比他印象中还要小巧哩。

    卫喆早听兄长调侃过,说因为贱骨头主动招致挨打这种事儿,有一就会有二。

    卫喆以前太相信王上不信兄长,惨遭打脸的时候也太多,又见过王上下跪……历经沧海,卫喆再掀不起任何情绪波动。

    与其想王上又咋了,还不如想想,刚被送回来的宁音一路为何没跟他多说几句话是为啥。

    至于乔安,那就更不可能惊讶了,她们家主君更贱骨头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

    可能是一屋子人都太淡定,令祈太尉和王府丞都有种感觉,是他们在小朝上太大惊小怪了。

    于是,不等纪忱江出声,两人就严肃了神色,开始禀报政务。

    祈太尉:“大皇子虽然出身低,到底占了长,脾气又是三位皇子中最好的,在朝中最爱咬文嚼字的那一排老学究那里还是有些分量,应该会被封益州。”

    王府丞:“二皇子地位微妙一些,可新圣不可能清空一半朝堂,很有可能封王不就藩,留二皇子在京,徐徐图之将陈氏一族拉下马,再收拾二皇子。”

    他捋着短须感叹:“现在臣怕就怕,二皇子封地会是汝南郡或者临南郡,若离我们太近,新圣想要利用南地来消磨二皇子一脉,这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儿,正是新圣擅长的啊。”

    卫喆沉声肯定王府丞的担忧,“临南郡郡守与林子安交好,探子在他府中见过京都来人,若无意外,他应该是二皇子的人。”

    卫明抱着胳膊冷笑,“只怕边南郡新圣也不会放弃,若二皇子封地为临南郡,到时候两郡受到掣肘,定江郡就呈被夹击之势,不反抗也不行。”

    王府丞和祈太尉下意识看了纪忱江一眼,所以留下岳者华,确实是必要的。

    纪忱江只淡淡靠在椅子上,阖着眸子听他们说,平时论政时,他也不是多话之人,看起来总是深不可测的模样。

    只是今天,脸上的巴掌印有点格外让人出戏。

    大家目光游移着,尽量不往他脸上看,可该问出口的问题,也到了必须得得到纪忱江答案的时候。

    “王上,新圣登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王府丞低低叹了口气。

    “或者说,小怀王如今还没动作,只怕是要有大动作,这天下已经开始乱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都知道,纪忱江与殷氏,只能活其一,可自始至终,纪忱江从未给过他们准确答案。

    那个位子,他到底想不想要。

    没有臣子愿意跟随不要结局的主君,想与不想,对他们要做的事情影响极大。

    纪忱江面色不变,声音也依然冷淡,“我再想想,你们先探清京都和幽州的动作,尤其是小怀王那边。”

    顿了下,他睁开眼,神情恹恹地吐出几个字,“若他要动,助他一臂之力,岳者华就不错。”

    卫明和卫喆刚回来,还不知道傅绫罗做了什么,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看见巴掌印没有的诧异,这会儿全补上了。

    “天寒地冻,消息传递不易,我不着急,龙抬头之前小怀王必不会有大动作。”纪忱江冷冷扫卫明和卫喆一眼,将俩人看得赶紧低头,才继续吩咐。

    “你们也是,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于一时,我只求稳。”

    “让京都的探子想办法给小怀王递话,留下岳家,就能留下国士之才,他会有决断。”

    王府丞愣了下,王上这是不打算留岳御史在边南郡?

    “王上,您……”王府丞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问,“您跟夫人商量过了吗?”

    纪忱江起身,“我这就去商量,你们按吩咐行事便可。”

    *

    待得离开王府后,祈太尉和王府丞还是约着一起到祈太尉府里吃酒,卫明也被请过来了。

    祈太尉性子直,酒没吃几盏,直接问:“卫长史,岳御史是否留下,事关我们对边南郡的安排,这……你能不能给我们个准话,若是我们按吩咐行事,夫人那里能允准吗?”

    卫明笑吟吟喝酒:“那自然是要听吩咐办事。”

    王府丞冷笑,“你给我把话说全了,不然老子抽你信不信!”

    卫明这笑面虎的模样,还是跟他学的,这小子肚儿里憋着什么屁,光看他笑得多灿烂就知道。

    卫明:“……那王上也没说,什么时候按吩咐行事,咱们等等自也无妨。”

    “等甚,你说清楚!”祈太尉急得不行,要不是那个巴掌印,他恨不能立刻就叫人将边南郡的官职先占了。

    即便京都派了官员来,也能有时间将对方架空,省得夜长梦多。

    现在留个病恹恹的岳者华不上不下的,到底叫他们怎么办!

    卫明嘿嘿笑,“等阿喆跟我弟媳妇先叙叙家常吧,我未来弟媳刚从临安郡回来。”

    祈太尉愣了下,没听明白,还要问。

    王府丞冲他摇头,问卫喆:“绫罗夫人身边的……长御?”

    封君也是能有女官的,身为傅绫罗最亲近的女婢,封宁音个七品长御,一点都不为过。

    宁音知道,就代表傅绫罗会知道,她和王上反正会有决断的,就看谁更彪了。

    王府丞和祈太尉对视一眼,俩老狐狸都听懂了,便再不着急,等着呗。

    *

    三人说话的时候,纪忱江在寝殿找到了傅绫罗,她腿还酸着,再加上今日有人临朝,她也就没去。

    见纪忱江进来,她继续在矮几前翻看年节礼单,不理他。

    “好些了吗?”纪忱江顶着巴掌印,凑到傅绫罗面前笑问。

    在外头人面前,他就是挨了巴掌也还是高贵冰冷的主君模样,可也没多久时间,在傅绫罗面前,他竟习惯了没脸没皮,看见傅绫罗就要笑。

    冷白俊美的高大郎君弯腰在面前,脸上还带着被自己打过的痕迹,任傅绫罗再心狠,也不免心虚些,不想再叫他没脸。

    “小朝上,可有言官说我?”她先吩咐让人上早膳,才拉着纪忱江坐下,拿出准备好的药膏子替他涂抹,早没了清晨时的脾气。

    纪忱江轻哼,“我都为夫人赏赐骄傲,他们敢说什么。”

    阿彩她们捂嘴笑,王上就这么光明正大让人知道自己被打了,还被打得特别开心。

    这谁不得高看夫人一眼啊,言官也不是蠢到头铁好吗?

    傅绫罗脸颊微微泛红,嗔他一眼,纪忱江不要的脸面,她还得要。

    这会子外头那些臣子们,指不定以为绫罗夫人是什么夜叉了。

    她给纪忱江涂完药膏,毫不犹豫推开他靠近的脸,换了话题,“华嬴回来了吗?”

    纪忱江挑眉,以前也没见阿棠这么关心那个弟弟啊。

    “他如今是千夫长,还在军营,我不打算叫他回来,省得傅家又闹妖,等他什么时候成为车马校尉,什么时候再回来。”

    车马校尉算是从五品武官,是傅翟在进入铜甲卫之前在军中的官职。

    傅绫罗恍了下神,轻声道:“还是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只要他能立得起来,早早晚晚该为他说一门亲事,替傅家传承子嗣的。”

    她认下这个弟弟,就只是为了让傅家不至于毁在两个老人和二房手里。

    “放心,我心里有数。”纪忱江摸摸她发心安抚她,拉她起身,“先用膳,用完膳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可能是快过年了,每年除夕她都会带着傅华嬴去给阿爹阿娘上坟,今年只有她自己去,傅绫罗心里有些惶然。

    也许,早在阿爹死的时候,傅家就已经散了,她也没了自己建一个家园的想法。

    傅绫罗向来会掩饰自己的心思,尤其是关于纪忱江的事情,她不会让他发现自己的妥协。

    既然决定要信任彼此,她心甘情愿被困在风月里。

    纪忱江没发现她心情不好,等用完早膳,就将自己的想法跟傅绫罗说了。

    “所以,你是要给小怀王送个军师?”傅绫罗怔忪看着纪忱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