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剪不断理还乱

    “公瑾，你不应该继续和他纠缠不是吗？”

    那是被抓到自己与郑森有联系不久后发生的事。

    正对面端坐着的是满脸愁容的多年好友，一旁不善言辞的义兄敲打桌面的手指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

    “你明知我做不到抛下工作去享受什么养病生活，我……”

    “集团还有我们在，你可以放心。何况现代科技这么发达，我们还能线上交流。”

    青年扶了扶眼镜，合拢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一脸正色。

    “我直说吧，从我观察的情况来看，你没有考虑和那位郑总发展长久关系，现在只是你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你们早晚还是会分开的，对吗？”

    “……”

    无法否认，只能低下头，借刘海遮挡住表情。

    “何况你的身体本就不止后遗症一个问题。将那麻烦的标记清洗掉，去治病，养好身体，才是你所希望的以良好状态最快回到集团的办法。……相信你也察觉到他对你的影响了吧，公瑾？”

    “啊啊，我当然明白……”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

    兄长不耐烦的插话，急于得到确切的答复。

    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所以抬起头直视对方的双眼。

    “……一年，再等我一年。我确实为了拖延时间利用了他，所以更得完成应下他的事情，我不能失信。待一切处理好，我会告诉你的。”

    “嗯，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兄长得到的似乎不是满意的答案，却只是按住自己的双肩语重心长的说，他也同样不想再失去家人，所以不想再一次看到自己躺进ICU。

    还记得谈话结束后，子敬拍着自己的肩苦笑道：

    “你这样实在不明智，既然最后都要断开，又何必给对方留念想呢？”

    卷起一层的窗帘过滤了照射进屋内的阳光，打在身上时柔和的如一层软纱。

    周瑜缓缓睁开眼，下意识朝身旁摸一下，却是什么都没抓到。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刚刚还睡眼惺忪的人猛地将身体撑了起来四处张望。

    陌生环境放大了omega的不安，就在他准备下床去找人时，郑森端着餐盘侧身推开了门。

    二人对上目光，高大的青年满脸爽朗朝床边走来，“你起了啊，那刚好洗漱一下把这个吃了吧。”散发着奶香的法式吐司与热牛奶被放到床头柜，郑森一屁股坐回床上，替呆愣的周瑜理了理黏在脸颊的头发，“我起床时你还拽住我了来着，又睡了个回笼觉？”

    郑森看向自己的眼神简直能用柔情蜜意形容。

    莫名的寒意攀上脊背，周瑜说着去洗把脸，慌忙从温暖手掌中逃开。

    “你也察觉到他对你的影响了吧？”

    拍打到脸上的冷水让头脑清醒了几分，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不由得回想起好友的忠告。

    本能实在是可怕，仅是一觉醒来发现alpha不在身旁，就能产生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回想这几个月，他顺着郑明俨的想法做了太多不像自己会做的事，信息素已将自己支配到这种程度了？

    又或者……是那自认早已放下的感情在作祟？

    周瑜离开时脸色不太好，这让房间里的郑森有些坐立不安。

    是身体不舒服吗，自己家里还算药物齐全，不知能不能帮到他。

    他一直在调查周瑜，但关于这位江东集团周总的一切情报都被藏的极深，就算是同自己有过交易的情报贩子也抖不出太多周瑜这几年的私人行踪。

    私下调查这位对自己有恩的前辈实属无奈之举，还记得从医的友人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认识的omega身体不太好，有以下这些症状……”时，脸上那微妙的表情。

    “一听就是瞒报了什么，真去医院检查时可不能这样。”

    即便心里再担忧，也只能和当年的小瑜学长一样，等待对方先开口。

    虽然他到最后也没说出自己的事情。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周瑜脸色难看的走出洗手间，郑森见状自然是大步走过去，扶住有些虚弱的周瑜，“是着凉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拿衣服，需要什么药吗？”

    周瑜抬头望向他，二人在诡异的沉默中对视，过了会终于张开发白的嘴唇。

    “……没事，老毛病。躺下歇会儿就好了。”

    他小心翼翼揽着周瑜的肩膀，将脚步虚浮的人扶到床边坐下。“还吃得下东西吗？”餐盘上的食物还升腾着些许热气，诱人的香味萦绕在房间。

    周瑜张口刚想说点什么，紧贴的身躯间却响起奇妙的声音。

    咕咕咕…

    “……抱歉。”红晕爬上脸颊，倒是让脸色看起来没那么病态。他昨晚是没吃饭来着，又和郑森翻云覆雨了一夜，浓郁的奶香溜进他的鼻腔，引得空瘪的肚子抗议起来。

    担忧的表情本还僵在郑森脸上，下一秒便嘴角上扬，“噗……哈哈哈哈！”他看着周瑜露出为难的表情，脸却越来越红，只觉得有点可爱。

    “还有胃口的话，就先把饭吃了吧。需要什么药吗？”

    “不用的，谢谢你。”他只是心理作用导致有些不适而已，吃这些药也没什么用。周瑜拿起包裹着油纸，散发着金黄色泽的吐司，小口咬了下去。郑森一直盯着他，期待得到评价。

    “很好吃，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周瑜带着笑，赞扬了他的厨艺。郑森几乎双眼放光，喜悦溢于言表。

    填饱肚子后，周瑜又缩回被子里。不适感被美味的料理治愈，趁着是休息日，他决定再偷会儿懒。郑森说是去收拾餐盘，却迟迟没回房间，他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检查有没有漏掉回复的消息。

    郑森再回到房间时，眉头又皱起来，他绕到正躺着的周瑜床边，用蹲下的姿势让自己与周瑜平视，“公瑾，我下午得回趟公司，在我回来前有什么事就联系甘辉吧。”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得去开个会。”

    周瑜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思考了些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郑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惊讶：“但你还在发情期，没问题吗？”

    “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发情，我有义务替你解决工作上的麻烦。而且有抑制项圈，你也在，不是吗。”周瑜伸出手，替郑森将鬓发撩到耳后。“你易感期时容易焦躁，我陪着你也会好些。”

    周瑜说着，掀开被子起身，“我去那间房洗个澡。除了口罩，你家有其他能遮挡的饰品吗？鸭舌帽也是可以的。”

    郑森也跟着站了起来，托着下巴想了想：“休息日公司里不会有什么人，你如果有带卫衣来，我想戴上兜帽就足够了。”

    “很不巧，没带。”空调被调到了刚好的温度，周瑜身上只套了件郑森的睡衣，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打开郑森的衣柜翻找起来。“这件卫衣，是你第一次来酒店时穿的吧？”

    周瑜提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转过身让郑森看的更清楚。

    “是啊，怎么了？”

    “借我穿穿。”

    丢下这句话后，周瑜拿着衣服离开了房间。

    从停车场出来后，郑森总是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周瑜。

    符合自己尺码的卫衣穿在周瑜身上时，颇有些像现下流行的oversize风格。他穿着黑色休闲裤和运动鞋，宽松的下摆盖住了一半的大腿，兜帽与黑色口罩将他的头部遮得严实。

    从郑森的角度来看，像个裹得严实的白粽子。

    出门前，自己询问对方：这样穿真的没问题吗？这位娇小前辈一脸正色，“宽松的衣服能遮住我的身材，更不容易被人认出。至于发色嘛，现在很流行染发不是吗？”他说话时对着镜子，用红色发卡将鬓边极具辨识度的月白挑染别到耳后，神情如平日阅览文件一般专注。

    今天的阳光有些毒辣，被厚实西装闷出的汗已经让身体有了些黏腻的感觉，郑森忍不住用手指勾起领口透透气。走进公司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清凉才让大脑从烦闷中解脱。他又看向穿着长袖长裤的周瑜，心里觉得奇怪，穿的这么严实，就不觉得热吗？

    像是感受到视线似的，周瑜也突然望向他，两个人猝不及防就这么对上视线，但身处狭窄电梯内，郑森想躲也躲不开。

    “那我去你的办公室等你？”周瑜率先开口，“你的办公室应该囤积了些文件吧，开会时我会帮你处理掉。等会议结束后，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这个项目文件给我看看。”

    “啊啊，那就辛苦你了！被这么照顾，我都要不好意思了…”郑森难为情地抓挠着头发，“有你相助，我还真是被好运眷顾啊！”

    “……是吗。”周瑜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郑森只能看到有些颤动的睫毛和伸出兜帽的马尾尖。

    一声提示音后，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个人一起走出电梯时，他听到周瑜小声和他说了句话。

    “我也很庆幸能遇到你。”

    他的脸上带着两人第一次牵手时露出的笑容，有些坏心眼，但很温暖。

    带周瑜前往办公室时，郑森已恢复平日严肃的面孔。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公司内没几个人，他们和蔡玉莲正面撞上，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参与项目的员工，眼神无一不好奇的看向老板身旁的陌生人，又极快的收回。

    作为知情人，蔡玉莲当然一眼便认出这是谁，“老板，稍后的安排是……？”

    玉莲从以前开始就是很聪明的姑娘，有她在就更不用担心暴露了，周瑜心想。突然兜帽被按下，他感觉眼前变得更暗，几乎看不清东西。

    “你们先去休息室准备一下，我马上就来。”

    察觉到视线后，郑森将大手覆在周瑜头上，让兜帽把他遮得更加严实。周瑜觉得他们的声音似乎也远去，只剩下胸口传出的吵闹鼓动。

    “我明白了。”

    蔡玉莲迅速带领着身后员工离开，并嘱咐起稍后需注意的种种。待脚步声远去，郑森才放开可怜的兜帽，“抱歉，我看有人盯着你……”刚才的动作碰到了耳后的口罩松紧，郑森松手时口罩也随之滑落，看清兜帽下周瑜的脸色时，他又慌乱起来，“怎么了，难道是闷着了？！”

    周瑜默不作声，只是勾着口罩一边滑落的带子戴回耳后，随后捏着兜帽边缘，遮住自己正发红的耳根。

    “……没事，我们先去办公室吧。”

    郑森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张宽大的双人沙发，看起来很舒适的样子，他说忙起来时，自己就会睡在这里，因此上面铺着层毛毯，托周瑜的福，这张沙发被冷落很久了。他给周瑜讲解办公桌上的区域，文件分类云云。离开前，提起办公室有间相连的专属休息室，在那里面休息绝不会被打扰。

    郑森离开后，周瑜推开隔间门进入休息室看了看，他并没有放置床，装潢很用心，却明显空出了一块位置，看来这才是沙发原本该在的地方。

    这家伙从前就是思虑过多的类型，睡眠一向不安稳，所以大学时自己常送他安眠熏香。联想到再见到他时眼底那显眼的乌青，肯定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吧。

    熟悉环境后，周瑜拿起郑森没处理的文件，坐到沙发上开始阅览。

    大概过去几小时，郑森又抱着一沓文件回到办公室，坐到周瑜身边和他讨论起来。待一切处理妥当，郑森专注整理纸张，“……以后人少时，你都可以来，只要待在我的办公室就不会有人发现的。”他小心翼翼说道，时不时瞥向周瑜，等待他的回应。

    “你说的是，有些事在公司内会更好处理。”周瑜像是猜到他会这么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整理好了，我们回家吧！”郑森将文件夹放入公文包，起身向周瑜伸出手，随后意识到有些不妥，“啊，我是说，回我的家……”

    他早晚是会从这段关系里脱身的，对学弟的感情也早就跟着时间一起流逝，消散。那现如今心中的悸动又算什么？

    他怎么会对同一个人动心第二次呢。

    他本不该给这位后辈留下太多念想，可相处时，又避免不了rou体的亲密接触。只能尽量规避掉过线的语言，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吧。

    牵起那比自己大一圈的手时，周瑜暗中下了决定。

    “……嗯，回家吧。”

    ＊

    逛街小故事：

    “明俨，我送你一台咖啡机吧？”上车前，郑森提议可以在附近逛逛，或许是想珍惜这不谈工作也不上床的短暂相处时光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他握紧周瑜的手，二人漫步在下班高峰期的喧嚣街道，像一对寻常情侣。

    周瑜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如果以后还需要去你办公室。就不用点外卖了。”

    “这样啊！那现在就去选吧！”郑森心情很好，虽然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刚想拉着周瑜去电器城，周瑜却停下了脚步，指着间小店说：“你看，那条粉红色的围裙，不觉得很适合你吗？”

    “诶，在公瑾印象里，这种可爱系的会跟我很搭吗？”

    “因为你会做饭给我吃不是吗？”

    “买下吧。”

    待周瑜反应过来时，郑森已经提着购物袋，牵着他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