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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醒来,沈孟庄揉着额头撑起身子,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睡得太久此刻脑袋昏昏沉沉,仿佛要炸裂。许是午膳的那盘菜过去咸涩,此刻口干舌燥。沈孟庄正欲喊来小花给他倒杯水,然而他张着嘴声音异常沙哑,咳嗽几声才能勉强说一句完整的话。殿外似乎是没有人听见,沈孟庄忽而想到今日血蝙蝠所言,再想到这段时间一直未瞧见石魔,想必是被他连累也不知是死是活。心头烦闷,积压在心底的事此刻一涌而出,好像点燃了一根火线噼里啪啦将所有磨人的烦心事全都炸出来。沈孟庄再也无法安心地当一个瞎子,真的对身边事视而不见。他不能,从前不能,如今不能,往后更不能。轻叹一声,沈孟庄无可奈何地摇头,抓住床沿欲翻身下床。然而一只脚被被褥缠住,“砰”地一声摔下床。白玉地面硬得他眼角逼出泪光,只是白纱挡着丝毫看不见。沈孟庄的额头瞬间鼓起了一个疙瘩,伸手敷衍地揉了揉,扶着床榻小心翼翼地摸到案桌边,拿起桌上的魔石。这是石魔交给他的,让他有事就喊他,随叫随到。沈孟庄摸着石头喊了几声,沙哑得连他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声音。石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身影从窗户下掉下来傻呵呵地唤“沈师兄”。心里的不安与愧疚愈来愈浓重,沈孟庄既想知道石魔此刻如何,更想知道血蝙蝠说抓到的那人是谁。然而即便他再心急如焚,手里的石头和路边普通石头没有任何区别,再也无人回应。他所有的希望再次破灭,他又无意害了他人。不,不是无意。那日是他恳求石魔待他出去,他知晓陆清远要杀孟青阳,他无法坐视不管。而他也知晓若石魔答应他的请求,会遭到怎样的惩罚,但石魔还是应下了。不是无意,是他蓄意杀人。为了救下这个人,他牺牲了那个人。一如当年永续之战中,他为了救下苍生,牺牲了所爱。又回到这个问题,这是他一生都无法逃避的死局。而他在兜兜转转的这许多年中,终于明了,他选什么都是错的。那名为“温情”的球被突然扎了一个洞,球内所有的愧疚、自责、不安、恐惧都一泻千里。他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心里揣着这份不安度日,他不知该问谁,这几日陆清远偶尔不在雀宫闱,他的猜测便愈发真实。凝血丸的副作用愈来愈严重,他的味觉已经彻底丧失,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而他的声音也如泡在水中,渐渐听不见了。这日他午后醒来,脑袋格外胀痛,不知是睡了太久还是心事太沉重,脸色也没有前几日那般红润,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他受伤之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沈孟庄浑身酸疼无力,不想下床。陆清远便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他吃。沈孟庄心不在焉地嚼了几下,双手攥着被褥指甲抠着线缝。心里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开口,他不知该怎么说陆清远才不会生气。他这几日摸索出来的法子只对一般的小事奏效,至于其他事,尤其涉及暗境、苍玄,他亦深知难以转圜。不管怎么说都会生气的吧。沈孟庄无奈地想道。“师兄再吃一口。”陆清远今日心情甚好,从进门至此刻,嘴角一直带着笑。被褥的线缝已经被指甲划开,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去,反反复复,他从未如此不安、如此忐忑。但是他最终还是说了。“我知道了。”沈孟庄哑着嗓子,平静地将嘴边的话缓缓吐出,“我知道你抓了他,我……你能不能放了他?他、他和我算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他以前是挺讨厌的,但毕竟是同门。”沈孟庄斟酌再三,忍着喉咙的干涩咳了几声,努力将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你若是不喜欢他,让他受点伤就好了。能留他一命吗?好歹、好歹让他陪着他师尊。咳咳——”许是说得太快,喉间的不适呛得他一阵猛咳。“我听说他还有个小师妹、咳咳、挺中意他的。让他娶个媳妇归隐山林,再也、咳咳咳、再也不要出来了,行吗?”喉咙一阵刺痛,他感觉有一只手掐在他脖子上缓缓发力,仿佛要夺去他说话的机会。他心里莫名的慌乱,脑袋中一直回荡着念头——他此刻若再不说明白,只怕以后都没机会说了。突然的心慌,令沈孟庄的神色也跟着慌了,斟酌好的话也记不起来。想要与死神抢时间一般,沈孟庄搜肠刮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语气有几分急躁。“他、咳咳、他并不是故意想与你为敌,你若能饶他一命,让我、让我跟他说几句劝劝,他或许、咳咳咳、或许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惹你生气。所以你能不能——”“说完了么?”陆清远从头到尾只是坐在沈孟庄身边,眼中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脸色阴冷,目光盯着眼前一心为外人求情的沈孟庄,端着瓷碗的手隐隐用力,指尖发白。“我……我是真的——”嘴边的话突然卡在喉间,任沈孟庄如何用力咳嗽都再也无法吐出来,犹如日夜不停运作的石磨骤然之间停止。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哑了,他要说出来,他这几日的权衡和下定决心的心意,他要告诉陆清远,他要亲口说给他听。然而他捂着脖子咳了很久,石磨仍是没有转动,再也无法转动。陆清远看着他不顾自己的身子只为了一个外人而逞强的模样,心里的怒火焚烧遍野。一同长大是么?以前讨厌如今就很喜欢是么?连有小师妹钟情都知道,当真是知心啊。“继续说啊,你真的什么?真的喜欢他?真的看不得他受苦?真的想和他一起活着?真的受不了和我在一起?怎么不说了?”不,不是的。他想说的是,他真的想好了,他想永远就这样过两个人的生活,不要再费心思计较别人了。他想说的是,能不能离开暗境,不要再杀人了,他可以永远陪在身边留在魔界生活,他真的不会再骗他伤他了。沈孟庄捂着脖子频频摇头,他想说但是他做不到了。眼前人始终没有回应,陆清远紧咬着牙关,眉眼愈发阴沉。“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思,真的不喜欢我了?真的想和他好了?真的心疼他?是他与小师妹归隐山林,还是你想与他归隐,做一对恩爱鸳鸯?”不,不是的。沈孟庄摇头极力否认,他张着嘴用尽浑身力气,但只有干涩的呜咽声。他想说:他这辈子真的只喜欢一个人,他这辈子真的只想和一个人好,他这辈子从来都只心疼一个人。他想告诉那个人:——是你,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