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本章含牧仙 冬季杯在即,各大高校的篮球队都进入紧锣密鼓的训练,秋季合宿当然也不可少。神奈川的几所学校联合预定了场地,把自家精力旺盛的球员们集体打包扔去训练场,美其名曰强化作战知己知彼,实际上是为了节省经费,相互蹭用对方的指导教练。 今年樱木终于不是高一的愣头青了,底下也有学弟看过他在全国大赛的英姿,会鞠躬喊他学长。樱木乐得要死,猛拍胸脯发出豪言壮语,暴露了白痴本色。湘北一行人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宫城戳他脑门数落道:你是笨蛋也就算了,何必这样丢人现任呢。流川听了连连点头,脑袋垂到桌上,一有支撑立刻就睡着了。 生面孔多了几个,大都是今年入部的新成员,老面孔除了常见的那几个,还有许多都没见到面。樱木和清田见面就吵,两只猴子活生生把合宿闹成了热带雨林,但吵翻天了也没人来制止,两人这才发现自家的原队长已经毕业了。 樱木还好,他反正是动物性很强的人,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可能也没那个脑容量。清田皱着鼻子有点伤感,也没了跟樱木吵闹的兴致。牧对海南来说是优秀的大家长,清田打从心里佩服他,对牧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现在牧去上大学,他一人独挑大梁,心理感受就像是第一天被送去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只想回家。作为家长的牧还笑着在园门外挥手,要他自己多加油。喂喂别这样把我丢下啊。清田欲哭无泪。结果牧一踩油门,人已经在百米开外。清田也只能流两条宽面条泪,怀念一下有学长可以依赖的后辈生涯。 翔阳的三年级全都走了,剩下的樱木都不怎么熟,但看他们的训练,似乎并没有落下太多。毕竟翔阳是老牌名校嘛,训练度不会差的,就是不知道上限会到什么地步。宫城复述彩子的情报。 海南失去了中年人,原来以牧为核心打造的突破战术也分崩离析,清田虽然不差,但身高和体格跟他家牧前辈都是指数级的差距,从海南队的训练情况来看,清田和神还在适应新的战术。没有牧的海南,缺少能跟人硬碰硬的队员,更要加强队员间的配合和远距离得分的能力。如果不能像牧一样震慑对手,那么也可以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穿梭其中。 陵南还是很强,仙道和福田都还安安心心地念着三年级,而仙道的体格技术和篮球意识在四校里几乎无解。在神奈川的几所学校里,陵南的主线队伍受损程度较小,可以想见会是湘北的劲敌。 宫城说完自己的意见,底下却寂静无声。他低头一看,流川一如既往正在酣睡,樱木则不见人影,三井挺给面子,坐在位子上仿佛在听,但脸上的呆滞表情说明他早已神游八方。 烦了,自生自灭吧。 宫城对他们比个中指,出门给彩子打电话去了。 樱木在宫城讲到一半的时候就溜出去了。他其实没什么地方想去,只是漫无目的地散步。 还以为有机会再跟他们打一场呢。没想到大家都毕业了。樱木如此想道。 队员和对手都换了人,就算能凑齐以前的队伍,也找不回当初的心情。就算求胜的心一样炽热,队友间默契的配合却被时间隔开。那场全国大赛是一生一次的比赛,对所有参赛者来说,都是唯一的。 在全国大赛上,多少人发现了最好的队友,多少人遇见了最好的对手。即使毕业后没有走上篮球之路,赛场上的光荣也永不会忘。无论是失败后流下的痛苦的泪水,还是胜利后全场爆发的潮汐般的喝彩,也许一个人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就在此刻,万众瞩目中,他稳住呼吸,投入凝聚了所有热爱和渴望的一球。 樱木两手抱在脑后,迎面是展展的风。很凉爽,风把他的思绪吹空,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事情摆在面前就只能去做吧。 他继续往前走,在转角遇见买东西的仙道。对方正在往自动售货机里投币,机器轰轰响动,滚出一瓶宝矿力。 要喝吗? 仙道作势要掏零钱,樱木摇头。 仙道便笑:不错,学会给学长省钱了。 他还是梳着很高调的刺猬头,明明人已经很高了,加上发型,更加高耸入云。樱木抬头仰望,能清晰看见仙道头顶用发胶捏尖的发梢,每一根都在太阳下闪着光。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理解仙道对发型的审美,但梳着这么怪异的发型还这么受欢迎,可能真是仙道魅力爆棚天赋异禀,而且他很会买东西。 打球打得再激烈,他的刺猬头也一点不塌,这什么发胶,如此强力。打一场比赛头发就塌成中分的牧都羡慕得哭了哦(不是)。 仙道对樱木一直态度不错,樱木也投桃报李,对仙道就没有对流川那么重的攻击性。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流川那样社交残障,樱木甚至怀疑他高中前都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 仙道就像是一个全方面的加强版流川,长相帅气、技术出众、性格温和、心态也很好。赛场上一心求胜,换了队服就云淡风轻,这反差搞得一众对手无所适从。竞争的战意正酣,挑起战意的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感觉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偏偏还不能对仙道呛声。能把场上场下分得这么清楚,全神奈川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总而言之,仙道就像天空飘飘的流云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有种不萦于心的随性。洒脱嘛是很洒脱,但有时候就觉得不好托付。把海南托付给牧,大家心服口服。赤木承担湘北,大家也很安心。但把陵南寄托给仙道……总觉得那对仙道有点沉重。比起其他为篮球场上两三秒荣光而活的人,篮球只是仙道生活里趣味的一部分而已,难以想象他全情投入的样子,那就变得不仙道了。 而且很可能会变成中年人,或是长得像大猩猩。樱木腹诽。 一眨眼你也二年级了啊。 仙道笑眯眯。 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会留级一样。 诶? 仙道睁大眼睛。 你及格了吗? 看不起谁啊,本天才才不会留级! 是哦。仙道做恍然大悟状。留级的话是不能参加比赛的吧。 咦? 这回轮到樱木惊讶了。他光知道考试4门不及格不能参加,还是第一次知道留级也不可以。 洋平在台灯下托腮的剪影忽然闪现在樱木眼中,被光照得发白的睫毛下,是淡琥珀色的眼睛。 他安静地观望,看樱木为了解题绞紧脑汁,一杯咖啡放在桌上,热雾在光下解析。洋平的面孔藏在白雾之后,模糊不清。 樱木愣愣地盯着贩售机,玻璃上映出他目瞪口呆的脸。 原来我什么都不懂。 仙道以为他想喝饮料,恶趣味地给他选了一瓶草莓牛奶。 他还等着樱木放放狠话,樱木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走了。 仙道挥挥手,潇洒地告别。 合宿是四人间,同校的优先安排在一起。樱木、流川、宫城和三井住同一屋,流川在樱木上铺。领到房间号后四人去收拾行李。流川一进门就选了张床卧倒,好死不死是樱木的号码。樱木在他耳边喊了半天,流川还是闭眼不醒、要不是对流川早有认识,樱木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算了,上铺就上铺,樱木爬到上面铺床。他习惯睡硬板床,所以没带垫子,行李很轻。就是在家里睡惯了榻榻米,乍到高处,怎么睡都有些不适应。 出发前樱木军团往他包里塞了很多零食,高宫还往包里夹层塞了本花花公子,挤眉弄眼地对他说合宿生活别太寂寞。樱木猛猛给他头槌,心说我喜欢的可是男人,你倒是给我几本帅哥杂志啊——完全忘了这件事他就没跟洋平以外的人说过。 晚饭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舟车劳顿,大家基本都选择回去睡觉。流川下午刚补了眠,精力充沛,抱着篮球去找仙道1v1。他在场馆里转了一圈,不见仙道人影,又去陵南宿舍问仙道行踪,越野嘴快,说好像看仙道朝门口去了。 流川紧赶慢赶,老远就看到仙道的刺猬头被路灯照得一闪一闪。仙道一身休闲衣着,背上背着个小运动包,正在跟门卫做离宿登记。流川赶紧拦住他,篮球举到仙道眼前。 跟我比。流川说。 仙道笑眯眯:不要。 流川皱起眉:为什么? 仙道指指门外:我要出去。 流川的眉头皱得更深。 出去干嘛? 秋季合宿不就是为了训练吗?刚入住就走是什么说法?流川想道。 眼看流川拦住他的去路,仙道脸上微带无奈,却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 我去见交往对象。 谁啊? 他说的话流川根本没过脑子,只是听说仙道要去见人就下意识问了。 这嘛…… 仙道看起来有点伤脑筋的样子,他沉吟着。 流川往他面前一站,不依不饶。 好吧好吧。 仙道举手投降。 我去见牧。 听到牧的名字,流川眼睛一亮。 我也去! 你也去? 仙道揶揄地看他一眼:你确定? 流川瞪他。 这有什么不确定? 仙道呵呵一乐:怎么,你也想跟绅一交往? 他故意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呼,来提醒流川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流川看他满脸暧昧神色,嗤之以鼻。 干嘛喊得那么恶…… 他睁大眼睛,瞳孔像猫一样收缩成立瞳。 仙道耸耸肩,心想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流川仍很怀疑地瞥着仙道。 你们俩在一起,不打球能干什么? 仙道简直哭笑不得。他叹口气,感叹道:流川你眼里真的只有篮球啊。 有时候也稍微往周边看看如何? 流川哼了一声。 无聊。 白痴有什么好看的。 仙道挑挑眉。 有什么已呼之欲出,但他只是但笑不语。 天上的云可不会干涉人间的运行。 牧上大学之后在外面租房住,仙道偶尔去他那里过夜。平时聚少离多,没什么交往的实感,感觉上像是跟照顾后辈的学长合租了两居室。 仙道到的时候牧正在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他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牧的存在感太强,找到一个中立的地方并不是那么容易。仙道找到上次没看完的录像带接着看下去。时间隔了许久,之前讲的什么已记不太清。不过也不需要记得太清楚。应该说,他和牧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牧高中毕业后专门来陵南找仙道,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异常。大家都觉得他们是要交流篮球,又或者牧想招揽仙道去海南大。仙道也这么认为,很放心地跟牧走了。 牧选了僻静的地方,见四周无人才停下脚步。仙道对他心内翻涌的情绪一无所知,歪歪头等牧先开口。 结果牧第一句话就是: 请跟我交往。 仙道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一类的东西,心说牧桑上了大学居然转性了。但牧神情严肃,脸上并没有笑意,于是仙道也敛了笑容,调成正经模式。 为什么呀? 因为我想要。 牧把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大概他已经预想过仙道会拒绝,所以快人快语。他这样勇往直前,其实是另一种逃避。神奈川帝王难得的退缩让仙道起了兴趣。 但……你还没告白诶。仙道说。 你会答应吗?牧问道。 如果不会,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仙道觉得有点难办了。 拒绝吧,却连最重要的话都没听到。接受的话,似乎正合牧的心意。 或者正相反。 牧希望他拒绝。 于是仙道眯着眼睛笑起来。 你先说啊,说出来我再考虑。 牧的脸色越发沉。 就在仙道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牧转身走了。 走……走了? 仙道张大嘴巴看着牧的背影。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居然完全不看告白对象的反应? 连一句喜欢都这么吝啬。被这样的人喜欢上。仙道顿感自己的不幸。他快走两步追上牧,凑到牧脸边观察他的表情,好冷静、好镇定,牧坦然地跟他对视,既没有告白的羞涩,也没有希望落空的悲伤。 他看着仙道,就像考试时答一道没把握的题。尽力书写,然后听天由命。 仙道对牧微笑:要不试试看嘛。 然后他们就开始交往了。 仙道从初中就很受欢迎,他跟人交往只凭感觉,对性别和外貌都不是特别在意。不过,会主动靠近他的人大多都是漂亮的。毕竟想要走在仙道身边,需要相当强硬的自信。 他二年级的时候跟一年级的学弟交往过一阵子,对方是个喜欢看书的清秀少年。感觉上跟女生在一起没什么不同,仙道还是扮演着男友的角色。虽然也有过接吻和彼此抚慰,但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有时仙道甚至会有一种错位感,即使两人如情侣般行动,他们的感情却还落在很远处,一直没有追上来。 如果刨除交往中的状态,其实他们对彼此都很陌生。 仙道并没有烦恼多久,学弟很快就移情别恋了。分手的时候他对仙道说,对不起我弄错了。我很仰慕学长,但我还是喜欢女孩。 仙道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也喜欢女孩。男孩女孩都有自己可爱的地方。 他大方地同意,学弟却哭了。 还挺奇怪的吧。 明明是他要分手的。 仙道没隐瞒这件事,跟牧和盘托出。牧点点头,毫不惊讶,原来他早就知道。 仙道开始想牧还有什么事情不知道。牧是会在做事前准备完全的类型,或许看似鲁莽的行动之下是精细的计划。 别嫉妒哦。仙道拿他打趣。我第一个吻的男人不是你。 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对仙道青春期的小打小闹兴趣缺缺。 他很少像仙道交往过的对象那样,把自己摆弄成惹人怜爱的样子,耍耍小心机,故意吃一点醋,偶尔示弱向仙道寻求依赖。牧就是牧。他有自己的风格。至于仙道交往过的对象?与他无关。牧在他们两人之间留下的空间,逼仄得不容第三人踏进。仙道甚至没法拿牧跟之前的对象做比较。他都没机会想到她们。 水声停了,牧擦着头发走出来。仙道盘腿坐在沙发上,假装自己是温驯大只的暹罗猫。 牧坐到他身边,揉揉他的后颈,指尖还带着湿气。 秋季合宿也敢开溜? 第一句话就是兴师问罪,仙道缩了缩脖子。 第一天没事的啦。 说完他去掀牧的睡衣,手指顺着腹肌的轮廓摸下去。 牧看他一眼。 仙道歪头,这个动作被他做得自然又娇憨。应该是从某个活泼可爱的女生身上学来的。 做吗?他问。 牧反问:你还训不训练了? 你不想做吗?仙道问。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牧不应该这么冷淡,不会是出轨了吧? 仙道的手从裤管里摸进去,轻勾着内裤的边角。 牧按住他的手。 我不是你,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感受。只是从以往的表现来看,你并不适应被进入。 那当然啦。我以前都是进入的一方啊。 仙道和牧在一起的时候是被进入的一方,可能是因为在球场上被牧彻底打败过,所以仙道的身体呈现出战败方的自觉,牧还没开口他就老实躺下了,没忘记自己托着腿弯。牧看到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觉得性感,而是忍俊不禁,说仙道好像一只长腿青蛙。 云淡风轻的仙道捧住牧的脸,很想像樱木那样给他一个头槌。 你看你看,牧的风格一般人可学不来。 做的时候当然很爽啊。牧本来就善于掌控全局,仙道的长腿派不上用场,索性全绞在他腰上。比赛那会儿牧的体能就是bug级的,每场都要两个人去防他,只有仙道能勉强一个人缠住他,然后留给他受创100%的精神。 那种事在床上也差不多,爽完之后牧留给仙道的是受创100%的屁股。 仙道嘴里倒抽凉气,手却没收回来。牧明白他的意思,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他关掉录像带,脱掉上衣,露出块垒分明的胸膛和腹肌,又拉来个抱枕垫在仙道腰后。 不管明天有多爬不起来,不准请假。 诶?! 仙道刚把手环到牧颈上,就听到他残酷的发言。 不能管理好身体的运动员,比别人累是理所当然的。 仙道叹口气:都这种时候了牧桑都在说什么啊。 牧的黑眼睛含着笑意望他。 你想听什么? 当然是一进门就应该对我说的话啊。 仙道把他拉下来。 好想你。 啊,原来这样。牧说。 他低头吻住仙道欲语的唇。 牧很有节制,只做了三次。仙道其实还有点不够,但已经累得抬不起手。他泡在牧的浴缸里,用热水舒缓疲劳,泡的半梦半醒间忽然警觉。 ……牧到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