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好像梦境

    周六早，阳光出奇的热烈，万物晴朗。

    仿佛昨天突如其来的暴雨只是一场梦境，只有地上映着树叶和阳光影子的成滩的水是存留下来的证据。

    现在林念恩在回家的地铁上。

    每隔一小段时间林念恩都会提一个中型的粉色手提包踏上回家的路，回家洗洗、更换一下衣服，收拾收拾她的照片。

    但回家路途并不漫长，从庆平北华站到她家门口的苑山站，地铁只需要三十分钟。

    这个在大学城区的家是林念恩6岁之前一直在住的，后来全家搬去了主城区，但这里的房子没有卖，北城的大学城区濒海，偶尔夏天的暑假她和爸妈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确定了她在北华读书，因为爸妈这两年工作忙很少来，她就重新设计装修了一下这个房子，这里就正式变成了她的小天地。

    此刻她坐在一个人很少的车厢，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的只有一位奶奶和她的小孙子，小孩子手边空着的座位上还放着一个小提琴盒。

    她特别喜欢她们学校跟前这条地铁线，连接着几所中小学和包括北城大学和庆平大学在内的三四所大学，还有市中区cbd的转线。

    在这条线上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一列地铁上装着人间百态。她常常戴着入耳式的降噪耳机，耳机里的歌曲还是会加入几缕地铁飞驰而过带来的风。她一边在短暂路途中陷入音乐，一边不动声色地充当人间观察员的角色，同样的，也不自觉地成为其他人间观察员的观察对象。

    偶尔会遇到熟悉的人比如同系的同学，但剩下绝大部分都是人海里匆匆擦肩的路人，面容也没看清楚，就到站走出了这个小盒子，一生的相遇可能只有这一次同一趟地铁的缘分。

    苑山站到了，像每一个出站进站的人一样，她走出去，告别相遇又开启相遇。

    ·

    林念恩回到家，换洗完衣物，简单收拾打扫了一下，就到了中午的饭点。刚刚经过楼下小区蔬果店的时候，她简单买了些好做的东西，准备随便吃吃。

    大一的时候回家还是会经常点外卖，但这边靠海，商圈少外卖少，吃多了就没什么胃口了，再者觉得厨房也总不能是个摆设，她就开始自己学着做点，现在做的还不错。

    随便做了些吃完，她就钻进了她的天堂里。

    林念恩从初中就喜欢摄影，最初就只是用数码拍，后来爱上了胶卷的色调和层次质感，尤其是人像。

    数码相机在这个时代是大势所趋，快捷又专业，但比起来在电脑上用ps调参数，她还是得承认她更喜欢花上多出好几倍的时间去配药水、冲洗胶片、调试参数、把控温度、扫描成像。暗房制作照片过程在别人看来繁琐漫长，但却不知道顺了她心里的哪根弦，她热爱在那个黑色空间里度过的所有时间。

    以前她冲胶卷只是用显影罐在暗袋里洗，所以当初高考完装修这个房子最大的动机，就是她希望能把客用的那个小洗手间完全改成她的暗房。

    那个暑假她给这个房间换了黑色的磨砂瓷砖，洗手间的小窗户用遮光布覆盖了两层，门缝窗缝都亲手贴了黑色防水胶带。把在主城区那个家里的设备搬来后又添置了一些，这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今天她要处理的底片还是假期明屿嘉回国她俩去乌镇玩拍的一组照片，开学一直忙考试，还没来得及弄。

    把外面的世界关上，她带上手套开始配置显影液，房间的室温一直保持在20多度，她用烧杯量好药水的比例和水混合，用搅拌棒搅拌均匀后倒入了第一个显影盘，剩下的停影液和定影液都是调配好的，直接分别倒入剩下的水洗盘中就好了。

    药水配好之后，她关上室内灯灯，打开了安全灯，把胶卷拿出来挑选了想要放大的底片，装入片夹之后用吹气毛刷清理完灰尘才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放大机。她有两台放大机，一台还是高中买的入门的黑白放大机，一台是老林同志高考后奖励给她的彩色放大机。

    这次她就想要放大简单的黑白底片，她觉得乌镇的青石板路和木屋流水最美的成像色彩就是中国画里最简单的墨色。

    这台二手的黑白放大机还是她高一时玩摄影论坛时经常咨询的一个大神折价卖给她的，寄过来的时候有九成新，这种机器成色和价格就是白送自己，她想要再补写钱，大神却在网上给她留言回复说年轻人玩胶片的很少了，自己设备很多闲置也是闲置。只是后来大神不怎么在论坛上出现了，她也很少去交流了，只是自己默默地研究。

    放大机运行后，相片呈现在底架上的一刻才是真正开启对话的那一刻。

    林念恩的长发全部被挽在脑后，她低下头专注地反复对焦、调试光圈，选择合适灰度的滤镜装入放大机，开始进行放大测试。

    她把相纸放到底架上，设定计时器开始曝光四到五次。完成后她将相纸小心地转移到显影盘中，计时好显影、停影、定影的过程，再用自来水冲洗相纸。

    测试纸完成后，她打开了室内灯来仔细观察色条，选择了13s的曝光后开始放大这张底片的最终版。

    重新打开安全灯，放入新的相纸，计时器设定好正确的曝光时间，林念恩再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这样的过程，整个下午都是如此。

    等她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天已经半黑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只有六七张她满意的相片被夹在晾纸夹上晾干，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做完这些，她只想躺着。

    原来的储物室被林念恩改成了一个小的影音室，房间地上铺了脚感很舒适的地毯，深蓝色的窗帘拉着半扇，可以透过没拉的另外半扇窗看到城市的寂寥夜色和距离很远的霓虹车流。

    房间里东西不多，一个很大的米黄色皮质沙发床上堆了些抱枕和一条毯子，旁边放的一个小桌子上放了香薰灯和投影仪，正对着的白墙就是她的大屏幕。

    随便挑了一个动漫看着，mama视频通话过来问她最近怎么样，和mama的通话结束之后，明屿嘉的视频又远隔重洋而来，现在还没到九月底，这会儿小明还没正式上课。

    开着视频东扯西扯了几句，林念恩这边提到李杭的名字，小明那边好像已经脱敏。

    但林念恩知道，她是装的。

    她看着视频里那头小明的样子，想开口说什么。

    明屿嘉太了解她了，在她开口之前让她打住了。

    “没必要了，前尘往事了都。”小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然后呢，你继续说，李杭带的哪个，你说我也认识的人去你们图书馆？”

    林念恩抬头看着正在放的动漫，彗星还在空中划着，快砸到地上了。

    “池彦。”

    “我遇到池彦了。”

    画面里陨石落在地上，夷平了那个美好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