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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清他一身绯色,领上一圈雪白狐毛掩在下巴处,轻扫来去。此时正垂着眸,低低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空中逸散。温文尔雅的面容沾染绯红,一路染到耳垂。他转过脸看她,眼波流睇,长睫扑闪。白妗有点不是滋味,看着这张脸心情复杂,大概她以后都不敢吹嘘自己是“醉美人”了。白妗垂下头,伸手去搀扶他,他身量比她高,几乎有种笼罩下来的压抑感。她却心思急转,酒香混合花香,花的香气是梅花,他从哪里沾染?只有宫苑种了梅树。那么,他是刚刚从宴会回来?可身边为何没有一个侍从?如果太子醉成这副模样,也没人发觉,那只能是他自己不想让人发觉。为什么?姜与倦视线不明,嗅觉却灵敏,这宫婢身上的气息虽混杂着草木的清新,仍辨出些微的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遇过,于是稳了稳心神,借她的手站定。仔细观察她半垂的侧面,耳垂软白干净,轮廓流畅柔美,一副全然陌生的面孔。即便如此,仍有古怪感在心口盘桓。他沉沉地盯着她。白妗被他眼神看得发毛,小心翼翼托着他的衣袖,刚想说点什么,手臂忽然被拽住。她不由得“嘶”了一声。这只手臂真是多灾多难!又是毒镖,又是戒尺,就不能换个地方么?哪知就是她这一声痛嘶,让姜与倦瞳孔一缩,立刻将她按在了树干上。白妗背后一震,蹙眉。姜与倦仍是有些不清醒的样子,竟然就势,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他额头有些烫意,让白妗牙关一紧。默默按回滑出袖口的月牙刃,这货虽看着醉了,但她才服下化元丹,功力尽散,必定不是他对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他的手指在她腕上停滞,似乎在探脉。探了一会儿,神色掠过一丝古怪。慢慢摩挲上来,触到她脖颈,那偏低的体温让正燥热的指一顿,却不多作停留,直接往她脸上抚去。下巴,眼角,眉骨,不像在轻薄,似乎正摸索什么。白妗瑟缩着自己,不意跟他对视一眼,立刻别开了去,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内心却冷笑,师父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自己可是她最有天赋的弟子。……不对。姜与倦的手指顿在她眉边,呼吸轻轻扫过白妗的鬓发。电光火石间,白妗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可是晚了,她只来得及短暂地“呃”了一声。才制的新衣报废,白妗几可想象常嬷嬷挥舞而来的戒尺。肌肤裸露在空气中,他留了力道,只撕开她半幅袖子。白妗眼前发黑,往常只有她撕别人衣服的道理,今天竟然掉了个个儿,这算什么事!姜与倦瞪大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截光洁的玉臂,肌理细腻,骨rou均匀,一点伤痕也不见。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可在这巨大的震惊席卷过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心头狠狠一跳,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猛然闭目,手松开在半空,些微颤抖。明明是他做的好事!她都没表示,他竟然脸红得比谁都快!他结结巴巴地说:“抱抱、歉。”白妗捂住支离破碎的衣袖,怒火一路窜烧到心口,强行按捺了下去。易容之术可不仅改换容貌,小小一道伤疤也可抹去与平常无异。他想靠这个揪出她来,做梦!但是自己起码得给点表示。寻常姑娘遭到这样的事,应该是个什么态度?她琢磨着,酝酿未几,“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像猫儿一般咽噎的哭腔,眼睛紧紧地闭着,咬牙,泪水争先恐后从脸颊两边滑落。只有自己知道掐大腿的手有多么用力。千真万确、万分委屈。姜与倦还捏着一块碎布,真是给她拢上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尴尬万分,仍强压着,镇静地转移话题,“不要哭了,你,你是谁?”她只抓着衣襟,说不出成句的话来。姜与倦全身都要烧起来了,只在心里骂自己禽兽、畜生,怎么可以这样为难一个女子?白妗忽然摇头,泪眼朦胧地从贝齿间挤出三个字:“对不住。”她接着拢住衣袖,单膝跪了下去,动作小心翼翼。“妾罪该万死,冒犯了殿下。”像第一捧春雪融化,是特别温柔抚慰的声音。姜与倦怔住。与记忆中那又媚又冷,咬字都带着狠毒的音色大相径庭。白妗早就想过,夜闯芳华宫时她以真容示人,现下易了容,武功又被化元丹隐去,唯一的漏洞只会是声音。改变声线,把控咬字的节奏,于她而言可是非常简单的事。这少女先向他请罪,让姜与倦更加地觉得自己不是人。歉疚感一下子压过怀疑,俯下身,放轻了声音像怕惊扰她一般:“你怎知孤的身份?”白妗低低地回:“玉带。只有储君才束玉带。”姜与倦一顿,储君以外的王侯贵族,除非陛下隆恩,私佩玉带视同谋反。他真是疯了。如果真是那夜的刺客,怎会如此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可根据斩离传来的消息,这十五天内并无可疑人出宫。他相信斩离的侦察能力。有人的脚步声,宫灯的亮光远远飘来,白妗忽然抬起眼,惊恐道:“妾这样,若被看见,会没命的!”话音刚落,一件绯红外袍便披在肩,白妗被人虚搀而起,一只手隔着布料揽住她,轻轻圈进一个宽阔的怀中。姜与倦带她双双转到树后。一行巡夜的侍卫走过。白妗从未与人距离如此近,浑身都不对劲,觉得特别憋屈。但是她忍住了,想去掐他一把的手也紧紧握住,垂在身侧。又是那股熟悉的气息。姜与倦垂目。白妗转了转脸,听见他心跳沉稳有力。雪夜很安静,她有些冷,从长袍传来的温度很好地缓解了冷意。云层中透出月光,雪堆反射,在树旁拉长二人影子。俩人距离之近,像一对亲密情人。白妗尖尖的下颌躲在狐狸毛下。她怯怯抬目,眼睫上残留泪光,细碎的闪,光晕动人。姜与倦又怔。白妗猛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提着裙裾跑了。身上挂着的绯袍像一片红蝶坠地。他站在梧桐树下,枯叶簌簌飘落。胸膛还停留着她伸手一推,软绵绵的触感。他的疑心分明还没有卸下,可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茫然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