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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到堂时都需躬身行大礼,更不需跪拜,特别是士人,往往得到一定优待。但仅这般轻松就应付过去,又能得椅舒舒服服坐着的状况,他们就闻所未闻了。陆辞并不看他们,只慢条斯理地将这半个月来的遭遇,条理清晰,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他虽口吻平稳,措辞间不曾有半点夸大其实,然透露出的信息,却令闻者蹙眉。从拒交对方肆意索要的高额‘过路费’,到不得不暂且妥协,向县衙递上讼书,等候数日无果后欲要离开,又被蓄意报复的县舶司官吏扣在狱中,船上商货尽遭夺取……若非陆辞身份不凡,所递奏疏可上达天听,那换作寻常商贾,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默默忍受钱财被侵害、人任其欺凌了?王丝已拧紧眉头,看向那几人时,语气就带出严厉来了:“人证所言,尔等可认?”几人之前被人高马大的军士所震慑,并不敢打断陆辞说话,这会儿瞬间回神,大声喊冤。按照他们的说法,这都是‘正常的人情来往’,而搜出的大批财物,也并不属于陆辞。至于将陆辞捉拿下狱的理由,则是他船上货物里夹有可疑物件,且形迹可疑,许是邻国细作,才不得不如此的。并且下狱之后,不曾刑囚,仅是扣押着,一旦查清,自是将人放了。他们振振有词,颠倒黑白,甚至不乏前后矛盾时,陆辞面上犹带微笑,只充分任王丝发挥。王丝耐心听他们说完,便将漏洞接连掷出:“既然在你们家中所搜出的财帛,皆非陆辞所有,那你们口中的‘可疑物件’,又在何处?”反应最快的那人立马回道:“是一套青瓷碗,还被下官留在司中,尚未辨明底细!还请您派人去取,明察此事!”他们在将陆辞船中物件收缴时,那些个破书自然当成了文人酸儒的破烂,不曾被他们所看一眼,只将瞧着价值不菲的金银绸缎悉数瓜分。而他则对几只玲珑剔透、手感光滑细润的青瓷碗情有独钟,尤其瞧着底下还改了字迹龙飞凤舞、难以辨识的金印,赫然绝非凡物。于是连其他都彻底放弃了,只将这套瓷碗据为己有。又因着实喜爱,就放在司中,不时观赏一番。现大难临头,他显然顾不上心爱之物了,只在慌乱间忽想起碗底那来历不凡的金印,赶紧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抛了出来。要是那金印真有猫腻,证明陆辞许是他国细作的话,那他岂不是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对他的信誓旦旦,王丝仍是一脸漠然,倒当真让人去取了。陆辞微微一笑,并不做任何言语,更不曾和他们抢着做任何指责辩解,反倒是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被这人当做救命稻草、想要拿来反咬他一口的那套等那套映润剔透的青色细瓷碗被当做证物呈上后,王丝并不急碰触,而是命人先将此物摆在那人身前,询道:“你方才所讲的,可就是此物?”那人浑身被捆缚,轻易动弹不得,闻言还是挣扎着立马凑近了,仔细盯着一会儿,又还是不放心,请人将碗身翻转来,盯着碗底那精细得很的金印又看了许久,才笃定地点了点头:“正是此物!”在他忙着分辨时,王丝已令人将方才所问的内容写下,此时就命他画下花押,证明此套瓷器便是他口中的可疑物什。接着,又将此物放在陆辞跟前,容他细看。陆辞心里对王丝一丝不苟的办事方式很是赞赏,也极愿意配合,此时只看了一眼,就颔首道:“不错。”王丝这才让人将那套瓷器呈上,亲自验看了。因职务之故,他接触、验看过的物件可谓数不胜数。而这套青瓷的质地,却让他自看到的头一眼起,就感到难以抑制的熟悉。王丝不动声色,将碗小心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一番后,这份熟悉感就倏然找到源头了。他嘴角微抽,看了气定神闲的陆辞一眼,毅然将碗身翻了个个儿,不出意外地露出了碗底上那枚金印来……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王丝瞟了陆辞一眼,询道:“盖有此印的……还有哪些?”陆辞毫无隐瞒,很快将记得的全部和盘托出。王丝只略微一回想,就知晓在那批还未被逐一验看过的赃物中,定然就混入了不少。他眼皮微跳,转而定定看向指认陆辞的那人,沉声道:“证据确凿,的确不容狡辩。”不等那人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王丝已垂了眸,厉声道:“速将人犯押下!”此人眼光的确不俗。不但将有太子殿下私库印戳、由官窑特为皇家烧制的细瓷据为己有,还好死不死地将太子殿下的金印认定为细作之物。最后,又异想天开地拿来指认前左谕德陆辞……别的不说,单是这个不得了的误会,就够这人脑袋落地的了。在王丝等知晓实情的人眼里,如今证据齐备,陈知县等还需根究后再作量罪,他们数罪并犯,着实已是必死无疑。但不知情况为何急转直下的这几人,则彻底傻眼了。特别是自作聪明的那人,一边被军士粗鲁地拖拽着往堂外行去,一边急得涕泪横流,不顾一切地大喊:“冤枉,冤枉啊!”王丝对他们的鬼哭狼嚎、大喊冤枉一概视若无睹,径直步至阶下:“幸有陆秘书监不惜亲身涉嫌……”听到‘陆秘书监’这四个字后,刚还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喊冤声,就此戛然而止。——陆秘书监?饶是他们官微人轻,对‘秘书监’这三字,却绝无可能一无所知的。他们浑身僵硬,缓缓转过头去,就抢在被彻底拖出堂外之前,看清楚了‘陆秘书监’的侧脸。那被他们认作是软弱好欺的肥羊的陆秘书监,正笑盈盈地同审讯他们的那位大官说着话,神色从容自若。完完全全就无法与他们之前所见到的那位唯唯诺诺、无可奈何的那位郎君联系在一起。等看不到陆辞了,他们才拧过头来,就在彼此身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似被雷劈过一般的震惊的脸。——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这块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南墙,到底姓甚名甚。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提举市舶司官:其实是元丰3年才在广南东路,两浙路转运副使兼的,掌领本路市舶务职事。之后都由转运使,转运副使,或是朝官充当。史上的王丝其实是大中祥符八年的进士,后迁侍御史,又以转运使兼提举市舶司官的,他被我魔改了一下时间,就因为要把这个职务出现的时间提前了(毕竟我没找到天禧二年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