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片段】真理号日常02

    “这是我的精神体。”他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条大型蜥蜴般的黑龙，“它叫亚瑟。”

    亚瑟甩动着粗硕尾巴，收敛双翅，安静地趴在地上，两只螺旋犄角茁壮如巨木枝杈。光线蜿蜒漫散在整副修长躯体上，一排尖锐骨刺在居室的照明球下散发微弱淡光，仿佛以金属淬炼而成。

    狗狗龙！

    莉兹从塞西尔腿上跳下来，模仿着记忆中猎人俯身前进的方式，谨慎地向着亚瑟靠近——她原本想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但是被塞西尔揪住了兜帽耳朵。

    莉兹疑惑回头：？

    “地上脏。”塞西尔扯了扯嘴角，温柔神色里掺杂着些许好笑，“你在凛冬港……”

    他原本想问，没人教过你这些吗？

    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

    莉兹朝他做了个鬼脸，将兜帽耳朵从塞西尔手中抢夺回来，指腹夹着两条毛茸茸的布带，她下意识地搓了搓，像是在安抚被抓疼的耳朵。

    纳撒尼尔调开视线，看向塞西尔。

    谁拿的衣服？他翕动双唇，无声询问。

    当然是希门内斯指挥官。塞西尔看懂了他的唇语。

    纳撒尼尔：。

    纳撒尼尔：？？？

    在两人分出心神关注的另一端，她好奇地将指尖递过去，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感受亚瑟从湿润鼻腔喷出的热气。它兴奋地摇起尾巴，遍布锋棱的长尾不经意扫过床架，火星四溅，刮出一连串紧密相连的小坑。

    呜呜。

    亚瑟低吼着，垂下高傲的头颅，凑过来，用犄角轻蹭她的小腿。

    它真的很像小狗，眼眸湿亮闪烁，就连乌黑柔软的鼻头都和猎犬十分相似，所以——

    这就是我的小狗！

    莉兹将脸颊埋入亚瑟的胸怀，那锋利鳞片迅速扣合，组成平坦圆润的紧绷鳞层，就这样磨蹭着女孩细嫩的面庞，随着亚瑟故意放缓的呼吸而隐约起伏。

    她用另一只手比划着，“我也有！”

    “什么？”塞西尔问道。

    莉兹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这时她还没有名字，只是一只同样瘦小的森林精灵。小精灵趴在主人头上，透明纤弱的翅膀敛在身后，其中夹杂着矿石粉末般的闪亮脉络，像是祭祀时涂抹在脸上的仪式咒文。

    塞西尔和纳撒尼尔同时放缓呼吸。

    果然是神话种。塞西尔轻声道。

    她哥哥也是……圣堂牧师请求将他带回神教之心。啧，最初形态的天使，老牧首可以提前退休了。

    想到他们在地下隧道撞见这对兄妹时，拉斐尔在惊慌中放出的精神体，纳撒尼尔补充道，疑惑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曲起手肘，轻轻撞了撞塞西尔。

    凛冬港都是未经分化的普通人，只有他们分化了，精神体还都是高级神话种，和隐性血脉有关系？

    不知道。塞西尔叹息道，等白塔回复吧。

    视觉螺旋被启动，清晰记录下精神体的形态相貌，以便之后交给向导核实。他们看着她摇摇晃晃地飞起来，试图靠近亚瑟。

    然后，谁也没能预料到这一幕，亚瑟拱开莉兹，看似谦卑地匍匐在地，等到小精灵鼓足勇气靠近的那一刻，

    被亚瑟一口吞掉了:P

    塞西尔：？

    莉兹：？

    纳撒尼尔：？

    “亚……”哨兵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掰开它的嘴，然而狗狗龙却吭哧吭哧，甩着头颅避开了主人的手。

    她张大嘴巴，短暂地失去了反应能力。

    在莉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股滑腻冰凉的液体从头顶蜿蜒直下，将女孩打理干净的短发划出几道湿润水痕。莉兹下意识地仰起头，抽动着泛红的鼻子，愣怔地眨了眨眼。

    一片阴影随之落下。

    塞西尔换了个姿势：“……”

    ……她的脑袋被亚瑟含进了口中。

    温暖泛腥的口腔内部简直令人窒息，小精灵将自己蜷缩在一旁，遵从心灵的无措，放声大哭。莉兹被黏糊糊口水糊了一脸，试图将自己拔出来，“好臭！”

    亚瑟低声呜咽，不肯张嘴，“呜呜——”

    玩笑开大了。

    塞西尔褪去笑容，立刻欺身上前，伸手掰开亚瑟的嘴巴。哨兵手臂青筋浮起，在苍白肌肤上蔓出清晰的幽蓝脉络，仿佛摔裂而出的密集裂纹。

    他轻柔地从龙的嘴巴中拉出女孩，毫不介意地将她抱在怀中，莉兹身上一身臭口水味。

    打量着怀里女孩的狼狈模样，他拼命按住上挑的嘴角，憋笑憋得辛苦，双肩禁不住地发颤轻抖。

    “狗狗坏，没事，我带你去找向导小姐。”

    女孩凝噎着，微弱声息中混杂着更为细衰的哭泣声。纳撒尼尔敛去所有流露在外的轻浮，椎骨尾部长出的龙尾像受伤了那样低低垂着，他不敢直视莉兹，只好用力踹了一脚在他脚边转来转去的亚瑟。

    “滚回去。”他呵斥道。

    【个人航行日志】

    然后就去找向导了，让向导小姐给莉兹洗澡，大半夜被骂了一顿……第二天拿了很多零食讨好莉兹。

    莉兹开始躲避纳撒尼尔（和他的黑龙亚瑟），纳撒尼尔写了检讨书，天天念给莉兹听。

    “我是莉兹大人的狗。”哨兵面无表情，但声音极其富有感情地念道，“纳撒尼尔和亚瑟已经在内省室进行了深刻反思，祈求莉兹大人原谅。”

    他掏出一份卷起来的纸张，很仔细地铺开了，一个一个符号指给她看。字迹杂乱如线团，像疯子随手写就，又像记述者在打瞌睡时乱飞的笔触。

    因为零食的贿赂，莉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她拿起纸张翻看，表现得十分震惊，“狗狗怎么写检讨？”

    他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嗯，是亚瑟艰难地用嘴巴咬着笔杆，在纳撒尼尔和塞西尔的双重监督下，含泪写下的检讨书。

    ***

    战士结社。

    一个不在明面上允许，但是各大军团都默认其存在的秘密团体。一个无视军衔阶级，没有高低之分，让所有人都能够畅谈无阻的，向来用以谈论心灵思想、战术分析、作战技艺的地方。

    然而，今天的气氛却非同寻常。

    几根蜡烛燃烧着，已经烧至短短一截，油烟、粉尘和火烧的痕迹遍布厅室，烘托出幽寂底色。

    一群身披斗篷的哨兵围成一个圆环，垂头丧气地接受训斥。塞西尔站在中间，目光难得凌厉。

    “交出来。”他说。

    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哨兵踌躇不前。他像是在无措中寻求帮助般，看向来到此处的战斗兄弟，哨兵扫视一圈，发现纳撒尼尔连长也在其中。

    “呃……”哨兵说道，“连长，或许没有必要……”

    塞西尔冷淡的目光转向他。他浑身一颤，顿时不敢再说，只好闭上嘴巴，双眼紧盯自己的脚尖。

    纳撒尼尔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塞西尔。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

    “我说，”塞西尔径直打断了他的斡旋，语气冰冷而坚决，“把你们的零食都交出来，尤其是糖果。”

    哨兵A：“……为啥啊连长？！”

    哨兵B“呃”了一声：“莉兹吃糖吃到牙疼了。早上向导在那里骂人，药剂师也说不要再给她吃糖了……”

    哨兵C：“我留给自己吃的，不给她。”

    哨兵D讪笑：“得了吧兄弟，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背着我们偷偷给她和她的精神体喂糖。”

    哨兵们为此争吵不休，有人同意，但更多的是不同意。然而他们纷纷惜败于塞西尔冷冽的凝视，只好将所有零食糖果都放进那口货箱，并立下庄严誓言，许诺在她恢复之前，不再随便给莉兹投喂零食。

    太可怜了。哨兵们懊恼心想。

    纳撒尼尔最后一个上前，将零食袋丢进箱子。随即一声轻鸣从通讯器上传来，他低头看了一眼。

    是让他到战略室的集合命令。

    “指挥官有事找我。”纳撒尼尔朝着塞西尔挥了挥手，语气懒散至极，“我得走了，你慢慢监督，别给这些家伙找到机会溜了。”

    海妖略微一顿，从他身上收回探究目光——他不想过多命令同侪，只是轻轻颔首。

    纳撒尼尔转身快步离开，衣摆在风中划出小小弧线。这间厅室距离战略室还有不短的距离，他走在狭长甬道中，一手借着幽黯灯光翻看数据板上铺开的战术报告，另一只手则探向口袋，在下层摸索了两下，直到触及一颗圆形硬物。

    一颗幸运糖果。

    “哈。”

    龙尾在空中激奋轻甩，哨兵得意地轻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