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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碎小葱,舀点儿猪油在汤里化开,这就是那帮孩子的晚饭。胡杨回来路上买了三只烤鸭,桌上只切了一只。他坐在卡佳旁边帮她拆了rou,自己咬着鸭皮,食不知味地一直嚼了不咽。陈叔的新妻子只是匆忙来打了个过场,对这帮孩子也没多上心,她看到胡杨眼神一亮:“这不是那个大明星吗?你让他给你捐点款,孩子好过点儿啊!”“容得到你说话?到厨房吃饭去!”陈叔喝了点酒,筷子一甩就出了院门。卡佳偷偷拽了拽胡杨的袖子,夹了一块鸭rou到胡杨碗里:“不听。你……卡佳希望,哥哥,开心……不要钱。”“我也没什么亲人了,我赚了钱一定带你去北京。”胡杨鼻头一酸,揉了揉卡佳就追了出去。老头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爬房顶,抱着胡杨几蹬就上去了,没成想现在居然安了个手扶梯。胡杨拎着二锅头走上去,陈叔正对着天上的星星掉眼泪。他俩屁股底下就是耶稣像,怎么看都是大不敬,胡杨没由来地笑了:“来跟您喝两杯。”陈叔呼了口白汽儿:“孩子啊,你过得……好不好?”说好,陈叔自然是不信的。有青年志愿者看到了卡佳贴在角落里的照片,三番五次来问胡杨的出身,不过都被陈叔挡了回去。他怕这个孤儿出身给胡杨带来负面影响,没想到胡杨把自己身世结果一说,陈叔就长叹了一口气。他狠狠地灌了口酒:“那下岗潮!哎!”“我以为您不乐意见我呢。”毕竟当初离开孤儿院,胡杨是咬死了自己喜欢男人。对于信教的人来说冲击肯定很大,预想中陈叔应该拒绝,可是到现在他也没说什么。老人怜爱地伸手揩掉胡杨脸上的冰渣子:“你要不就跟媒体说……我是你爸爸?老陈我没什么出息,唉……”“您养活这么多孩子,怎么叫没出息?”“你的事儿,你不要在意那么多。”“啊?”“罗莎死的时候还在祷告,说只要……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信仰是为了布施,为了让人得到幸福,如果说信仰只会带来痛苦,那人为设定的信仰为什么不能因为人的感受而让步呢?陈叔看着青年男人已经说上宽阔的肩膀,细想自己在电视上看过的片段,两眼一热,半壶二锅头就下了肚。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和罗莎的故事,说起胡杨小时候听话,又说起卡佳喜欢画画,说到半夜才被胡杨夹回屋里。卡佳裹着罗莎的旧羽绒服坐在院子里,她拿着小树杈在雪地里画画,大人扛着小孩儿在树下跑。胡杨把她抱起来,卡佳就搂着胡杨的脖子指着他曾经的房间,要到那边去睡觉:“哥哥,北京,好吗?”以前睡觉之前胡杨都会给卡佳讲故事,她提起北京,胡杨只想到了银裴秋。他把人放在床上,脱下湿漉漉的袜子炕在暖气片上,回头笑着看向卡佳淡蓝的眼睛:“哥哥认识了一个特好的人,一大导演!哥哥想……懂他一点儿,帮帮他的忙。”“给他买,冻草莓,挖冰灯。”小时候吃不到鲜草莓,胡杨攒的零花钱全给卡佳买了冻的山东大草莓。一道冬天俩小孩儿就在外头滚铁环,陈叔敲冰块,一人雕一个小冰灯,用线和竹棍儿拴着,大白天也拎出去玩。卡佳握住胡杨的手指,轻轻落下一个吻:“我知道……我,听到了,卡佳希望你,过得好……去给他,买冻草莓吧,卡佳不吃了。”第二天一早,胡杨早起烧好水,坐大院儿里先给卡佳梳了俩麻花辫。他拿着北京买的花头绳,那水晶颗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卡佳换上了新的天鹅绒裙子,咬着卷饼坐在自行车后座,说是要跟胡杨一起去买冻草莓。他俩骑着车直往坡下冲,卡佳搂着胡杨的腰咯咯直笑,那雾凇抖了一地,碎在地上慢慢被光晒化。小姑娘牵住胡杨的手,拿着一串冻草莓跟他在菜市场穿梭。西北口有一家冻货店,开了十多年没关门,一堆切了半儿的冻黄桃冻玉米搁在地上,麻袋装了包草莓,各个都饱满鲜红。“冻黄桃拿一斤,冻草莓两斤。”胡杨视线却被里面的保鲜盒吸引住,那是大棚里种的新鲜草莓,就是贵了点儿,一盒一百五,“老板,我拿五盒鲜草莓,你算我便宜一点儿!”卡佳拽住胡杨的衣角:“不要鲜的,贵。”“你哥有钱,别担心。”他拉下口罩亲了亲卡佳的脸,让老板把东西全装自行车篮子里,留下一盒也没洗,直接拿纸擦擦递了一个卡佳,“丫头尝尝,好吃哥哥再给你买两盒。”那丫头说什么都不吃,最后都杵嘴上了,才不情不愿地含了一口。这吃了一口倒好,满嘴都是红汁儿,眼泪还下来了。胡杨心里都慌了,没来得及拉口罩,四处找人要纸去给小姑娘擦眼泪:“怎么啦叶卡捷琳娜?喀秋莎?卡佳?宝贝儿?别哭了,不好吃哥哥给你买别的啊,小心把鼻子冻掉咯……”“好吃……你是不是买了好吃的给我,就不要我了?”她从来没有说过很流畅的话,这倒是让胡杨记起来卡佳刚到孤儿院的样子。那时候她都五岁了,可是一次都没提过自己亲人的事情。胡杨一阵儿心疼,正当想要抱一抱卡佳,眼睛却突然被快门闪了一下。他这才察觉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聚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人拿一个手机拍着他俩,就连卡佳怕到发抖也没停下来。胡杨深吸一口气把卡佳抱上车:“你抱稳啊,哥哥不会不要你。”他咬牙便一口气骑了出去,现在是不敢回孤儿院了,只能在大街小巷里乱窜。车前框里压着那个手机一直响,胡杨却没空去接,他不知怎么一路就骑到了人烟稀少的老街,俄罗斯式建筑下随处可见和卡佳一样金发碧眼的人。那孩子紧攥着胡杨的衣服,眯着眼睛哼唱着。木质电线杆上布满枯死的黑绿苔,冰锥挂在电线上,飞起的昏鸦震落一片羽毛,正好掉落在街心结冰的水洼上。胡杨把口罩拉到下巴底下,双手松开扶手,笑着和卡佳合起了声。他记得他曾经在塔公草原上和唱过这首歌,只是唱到最后那句就停了下来。清晨的光微蒙蒙地亮,卡佳温柔的歌声回荡在这一条不那么热闹的小街上。青年骑着车从一个路口窜出来,他唱着俄罗斯民谣,脸上的笑意如同天边初升的太阳。这副场景突然撞进了谢应的镜头里,在一旁打电话的银裴秋也被那一瞬间吸住了眼神。他们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