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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喂马儿些清水与干草,才开始点菜。由于云奏还需每日喝药,吃不得辛辣,因而,他点了清炖鲫鱼豆腐汤以及笋丁蒸蛋。云奏一手托腮,一手已潜入了叶长遥宽大的衣袂当中,抚上了小臂,但他的神情却无异常:“要红烧狮子头、醉虾……”叶长遥忍不住打断道:“不许点醉虾,你还吃不得生冷之物。”生前,天气转暖之际,云奏每每从河水中捕到虾,大的会带到集市上去卖,而小的则会留下来自己食用,偶尔会做醉虾。于他而言,黄酒不便宜,一道醉虾很是奢侈。但这叶长遥却不让他吃醉虾。他不禁觉得委屈,用力地在叶长遥的小臂上捏了一下泄愤,才妥协道:“那便换成白灼虾罢。”眼前的云奏的模样很是生动,令叶长遥移不开双眼,自然半点不觉得疼。云奏被叶长遥的视线一拂,当即害羞起来,偏过首去,同时,手指又在方才自己捏过之处轻轻摩挲着。忽而,他听得小二哥道:“清明快到了,客官要来些清明饺或者清明团么?”清明……他若是没有死,清明当日该当去祭拜外祖母,跪于外祖母坟前,供上外祖母爱吃的菜肴、瓜果,再点上香烛,烧些纸钱。但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即便他踏遍万水千山,他都不可能寻得到外祖母的坟冢。且是他害死了外祖母……“云奏。”叶长遥的嗓音倏然漫入了他的耳蜗,但他却因沉在无尽的空茫与自责中,做不出回应。“娘子。”在听到这轻轻的一声“娘子”后,他终是清醒了过来。是了,他已是叶长遥的娘子了,不该再自苦于前尘往事。他仰起首来,对小二哥道:“清明饺、清明团各要两个罢。”“好咧,客官稍待。”小二哥被云奏看得红了脸,转过身去,竟是险些被自己绊倒了。叶长遥心中不悦,片晌,才意识到自己是呷醋了。他压住醋意,紧张地问云奏:“你方才想到甚么了?”云奏并不隐瞒:“我方才想到外祖母了。”叶长遥猜到云奏的外祖母应已过世了,提议道:“待我们得了‘千岁珠’便去为她老人家上坟罢。”云奏矢口拒绝:“不必了。”云奏的原身是绿孔雀,其母为凤凰,凤凰乃是自古以来便有的祥瑞之兽,他从未听闻过凤凰有母亲。先前,云奏亦提及过外祖母,当时他对于云奏并无情愫,便没有细想,如今想来当真是疑点重重。不过,云奏既不愿意说,他亦不再问,便岔开了话题道:“待你痊愈了,便可吃醉虾了。”一斛珠·其三痊愈……自己当真能痊愈么?云奏抬手覆于自己心口,但仅仅一刹,他又垂下了手去,朝叶长遥笑道:“我定能很快痊愈的。”受伤之初,心脏疼得厉害,半月后,隐隐作痛,一直持续至今。叶长遥从云奏双眼中读出了云奏所想,深觉无力。在小二哥送清明饺与清明团来时,他唤住了小二哥:“请问千岁乡要如何去?”小二哥怔了怔,才道:“客官何故要去千岁乡?千岁乡早已被黄沙掩埋了,向西行十里便是千岁乡。”却原来,千岁乡当真变作了一片沙漠,便是他们先前所到之处。叶长遥又问道:“你可听闻过‘千岁珠’?”“‘千岁珠’?不曾听过。”由于有别桌的食客要点菜,小二哥匆忙过去了。云奏拈起一只清明饺咬了一口,这清明饺里头的馅料乃是炒过的春笋、雪菜以及rou丝,是外祖母亲手做过的。那时候,表妹尚未出嫁,他们三人坐在离家不远处的河边,一面吃着清明饺,一面乘凉。——便是淹死了外祖母的那条河。那一年,天气热得很早,不过清明时节,稍稍用些力气,便能出一身的汗。艾草是他摘的,春笋是他挖的,rou丝是从他打的野猪身上割下来的,雪菜是外祖母腌的,而清明饺是他帮着外祖母一起做的。清明饺蒸熟了甫出锅,外祖母第一个给了他,外祖母先前不管有甚么吃食,都是第一个给表妹的。他受宠若惊,却听见外祖母对表妹道:“你细皮嫩rou的,以免烫着,待会儿再吃罢。”表妹不乐意,发了一通脾气,被外祖母哄了很久才哄好。而他盯着手中的清明饺吃了一口,却觉得与他想象的滋味相去甚远。他尚未吃罢一只清明饺,外祖母已将清明饺与薛七婶送来的枇杷放入了竹篮中,又朝他们道:“我们去河边吃罢。”日头已西斜了,向阴的那处河水阴凉着,他将双足浸于河水中,顿觉凉气一阵一阵地直往脑髓冲,还有些刺痛。低首一瞧,他才发现自己左足脚踝处居然划开了一道口子,应是打野猪之时受的伤。那时的他不过十三岁,很是别扭,希望外祖母发现他受了伤,而不是由他自己来说。然而,直到他们从河边回到家,外祖母都没有发现。但凡表妹有个头疼脑热,外祖母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换成他,即便伤口发了脓,外祖母仍是没有发现。后来,他才明白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偏爱理所当然。现下,他吃着清明饺,外祖母与表妹皆已不在身边了。不知外祖母是否投胎去了?又不知表妹可与表妹夫琴瑟和鸣?叶长遥见云奏一拿起清明饺,便咬下了一口,当即关切地道:“不烫么?”云奏回过神来,凝视着叶长遥,撒娇道:“烫。”他并不娇气,不是爱撒娇的性子,但在叶长遥面前,他却会不自觉地撒娇,因为他喜欢看叶长遥为他紧张。眼前的叶长遥果然紧张了起来,从他指尖抢过了清明饺,吹凉了,才又送回了他指尖。他垂首吃着清明饺,心里头快活了起来。他与叶长遥两情相悦,世间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一炷香后,余下的笋丁蒸蛋、白灼虾、红烧狮子头以及清炖豆腐鲫鱼汤陆陆续续地上来了。尚未用罢,他又犯困了,没了胃口,索性将后脑勺枕在了叶长遥的双膝上。他方要阖目而眠,竟猝然瞧见有一老妪在他十步之外。那老妪与外祖母生得一般相貌,甚至连面上的褶皱都无差别。他登地坐起身来,但再一看,那老妪却已不在了。大抵是他太困了,以致于眼花瞧错了罢?假若当真是外祖母,看见他枕在叶长遥双膝上,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断袖罢?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