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耽美小说 - 深海巴别塔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人的言谈中,似乎从来没有把楚悬看作是与他人格平等的存在。

等一下……

他说的,是亚特兰蒂斯语?

“别紧张,我们从袁醉那里继承了所有的实验数据,对于在你身上插管观察没有兴趣。”楚黎杵着根8号台球手杖,说话时带着一种足够礼貌又足够疏离的微笑:“我来,是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米拉克知道,他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利:

“从这场交易中我能得到什么?”

男孩的笑容愈发诡秘,在米拉克仿佛能看到从他的影子上长出的红龙角:

“成为人类。”

这个条件,米拉克更不能拒绝了。

“为了展示诚意,我们会交付预付款。”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米拉克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楚黎轻轻拍了两下手,从阴影中走出另一个青年,外表大概十八九岁,娃娃脸,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大学男孩常见的略带土气的衬衣和夹克。他的眼睛非常干净,好像雪山上的冰雪,还保有那种没被世俗尘埃污染的天真。

“啊!小米,好久不见!”

“楚悬……”米拉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他感觉自己即将窒息。

楚悬无疑已经死了,死透了,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个是什么?

一股凉意悄然从尾椎骨一直窜到天灵盖,米拉克死死盯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年,那曾经是他志高的妄想,梦寐的虚妄,是所有如果线的收束——如果楚悬不是铁血的职业军人,不是冷酷的基金会特工,只是一个象牙塔中的大学生该有多好?他从来没有想过,当梦想之光照进现实的窗户,房间并没有温暖起来,而是更加严寒彻骨。

楚悬兴奋地跑过来,好像第一次参观水族馆的幼儿园小朋友那样,撑着钢化玻璃,把整张脸糊了上去。

“我们删除了他所有的‘黑暗记忆’,只保留了和你在一起的部分。从人设上说,现在的他就是个在东大读海洋生物系的普通研究生,二十三年的生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谈过恋爱,和基金会没有半点瓜葛,不会开枪,不会白刃格斗,甚至没和人打过架。”

楚黎继续用亚特兰蒂斯语解说:“矛盾的部分我们做了一些处理,用CG补全了。希望你不要唤起他的底层记忆,这对你们没好处……”

楚悬仍然趴在玻璃水槽上兴奋地问这问那,然而米拉克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大脑一片轰鸣,就像不时有飞机起降的航母甲板,过去无数画面一一浮现,每幅画面都像系在他尾巴上的一颗铅球,拉着他直坠深渊:

他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一个“楚悬”分裂成无数残缺不全的“楚悬”,然后又引颈受戮成为供养“完美体”的养料;

他想起与人体产生共鸣的次声波无法杀死他;他想起能够人为设定的深海恐惧症,楚黎对于他的随意处置的态度;想起他身手卓越却体质极度虚弱,刀法千锤百炼身体上却没有锻炼的痕迹……

……

他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楚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和亚特兰蒂斯人的“外壳”一样,是一个承载他人思想的“容器”!

死了就再补充,任务失败就再制造一个……既然是量产型消耗品,也不需要多好的质量,只要能活到完成任务就行!

既然是消耗品,压榨完了剩余价值以后随手抛给一条人鱼处置也不会心疼!

米拉克想要嘶吼,想要尖叫,想要呼救,却如同一只被人拎住脖子的大雁,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楚黎说。

“就因为我想要,就让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着的人啊!不是满足你们野心的许愿券!”

“不要的话,那就销毁吧。”

“等等……”

楚黎转身就要离开,听到米拉克的挽留后再次停下脚步。米拉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几乎把牙龈崩出血来:

“你们这是……亵渎生命,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容忍这种蔑视人性的行为,你们会受到惩罚的。”

“辛尔西斯曼先生,我们在建立新的巴别塔。死与生是上帝为人类划下的界限,为了突破这个界限,付出代价是值得的。”

楚悬听不懂亚特兰蒂斯语,他睁着天真又无辜的黑眼睛,看着他的哥哥与人鱼男友交谈,他不知道米拉克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生气,也不知道他刚刚诞生差一点就被判定了死刑:

“哥,你们在聊什么?”

楚黎就像惯常父母敷衍孩子那样,微笑着回答道:“工作上的事。”

在上层的架空回廊,一双眼睛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门徒坐着轮椅,全身隐没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安静得就像一个幽灵。

杵着8号台球手杖的男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要下去看看吗?”

“免了。”门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楚黎与米拉克的谈话,他的眼睛已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那么,我们走吧。”

第143章后记:那些未完成的事(下)

“我们多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聊过天了?”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谁知道呢?只要“奥丁之眼”存心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祂可以精确到微秒,何必来问别人?

在一间普通的员工休息室里,门徒控制着轮椅在茶几旁停下。

“想喝点什么?”

“纯水就行。”

路过门徒时,楚黎将一杯加冰块的纯净水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祂自己则沏了一杯黑咖啡,以一个极其放松的姿势,半躺在长沙发上享用起来。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毕竟,不论是从理性还是从感性上来讲,这两个人之间,已经不可能存在任何的“亲情”了。

关于“巴别塔计划”的真相,已经在意识灌注时连同记忆一起植入在他的头脑里。当然,这个时候的门徒已经再也不可能产生任何愤怒,羞愧,或者遭到背叛的想法了。甚至从逻辑上讲,他就不应该产生任何“这不对”的想法,因为根据他与基金会签订的契约,无论被安排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关于亚特兰蒂斯,关于死亡之钟,即使问基金会也不会得到答案。那么,只剩一个问题了——

“我是谁?”

上一任的“我”,扮演的是谁?

楚黎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问什么,不,不是“像”,祂当然已经料到了,一个锈蚀痕迹严重的金属相框放在了门徒面前的茶几上,里面压着一张黑白老照片。照片上,一个和楚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水槽边,在他身边,幼年的米拉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你是问这个人。”

门徒点点头,完全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