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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走近的身影。楚思温摸了摸他的脸,笑道:“饿了么?”夭绍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他跟着楚思温往外走,当踏出卫府门槛的那一刻,他忽然如释重负。他的公子终于回来了。第六章夭绍再次朝屏风的方向望去,屏风后雾气绕绕,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担忧地向前一步,当听见突兀的一声“夭绍”,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绕过屏风。氤氲的水雾后,楚思温倚着浴桶,黏在脸庞的发丝滴着水,就像不该存在的泪珠。他侧过脸,手臂跨过桶边,肩头的水顺着皮肤的曲线,滴溜溜地往下滑——滑过他纤长的指尖。“夭绍。”他再次低声唤道。夭绍跪在桶边,额头贴上湿润的手指。楚思温的指腹画过他的眉毛,走过他的鼻尖,停在他的耳鬓。楚思温让他站起来弯下/身,然后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肩膀,颤抖地呼吸来自夭绍身上的气息。夭绍虚虚地搭着楚思温的肩头,心里空空落落的,觉得很难过。过了很久,夭绍替楚思温套上衣裳,手指抚过一缕缕青丝。“夭绍,一会儿把桌面的那瓶东西交给卫东须。”楚思温忽然说。夭绍绕过屏风,拿起桌面的瓷瓶端详。他拔开木塞,只见瓶内装着一颗棕色药丸。“公子,这不是‘一炷’吗?”他重新堵上木塞,困惑地问。“一炷”是楚思温曾经研制出的一种毒药,融入水中无味无色,毒性不强,可若中毒之人在一炷香之后未得到救治,毒性便会渗入肺腑一命呜呼。“嗯,你把它给卫东须——就是卫大人,他明白什么意思。”楚思温从屏风后出来,坐到桌边。他沉默了会儿,又道:“你顺便替我向他拿回一样东西。”夭绍记下楚思温的叮嘱,收好瓷瓶。他转身展开一袭外衣,轻轻地披在楚思温肩上,初春最怕倒春寒,切莫着凉了好。“公子,只需要交给卫大人便可?那他的家人呢?”他仍清晰地记得此行的目的。“不用管,不要惊动其余人。”楚思温拿起剪子,剪去半截灯芯,“你到时候守着,一炷香后再离开。”已是戌时,唯有更夫提着锣鼓在坊间徘徊,一声叠一声的“咚!咚!”,一直绵延至云霄。卫府的守卫不多,夭绍轻而易举地在祠堂里寻到了卫东须。他左右环顾,确定这里唯有卫东须一人,才从黑暗处现身。盏盏蜡烛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如点点星光,照亮着冰冷的祠堂。卫东须跪在蒲垫上,额头伏地,似在祈祷。直到夭绍离他三步之遥,他才缓慢地站起身。“今日重见宁儿时,我便知终有这么一刻。”卫东须看向夭绍,神情隐没在黯淡的灰色里,“我与他父亲曾是同窗,亦是交好的挚友,他本无意参与朝廷内乱,是我向宇王力荐他。后来,他深入泥淖,我本可以拉他一把,却袖手旁观。我从未愧对卫家祖先,却愧对友人。”卫东须走近夭绍,脸色惨白,神色颓靡。他安静了半晌,忽然双膝着地,绝望地乞求:“只望宁儿念在曾经两家的交情上,放卫某的家人一条生路……卫某来世定结草衔环!”夭绍退开两步,把带来的瓷瓶放在地上。他冷漠地盯着卫东须佝偻的脊背,手有意无意地抚摸剑柄的佩饰。他说:“卫大人,吞了瓶子里的毒药后,你还剩下一炷香的时间,这已是我公子最大的宽容。”“公子还说,他不需要任何感恩戴德,从此以后,常家与卫家再无瓜葛,入了黄泉便是两不相欠了。”顿了顿,夭绍继续说,“我已替公子拿回了信物,卫大人这一炷香请便吧。”言罢,他转身离开了祠堂,重新隐没在黑暗里。看着卫东须颤抖着吞下毒药,看着他对着沉睡的发妻哭泣,再看着他点灯写下遗书。“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再次敲起锣鼓,来自胸膛的声音配着咚咚响声,震得人慌乱。夭绍看着时间差不多,正准备离开时,却见卫东须扶着门,跨出门槛。他听见卫东须虚弱地唤自己,他避免多出事端,便未再次出现。卫东须把手上的信封放在地上,等了半晌,方才步履蹒跚地回去寝室。灯灭了,四周回归到一片死静。夭绍捡起了地上的那封信,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毫不犹豫地离开卫府。或许,到了天晓时候,卫府的屋檐上会挂着段段白绫。夭绍匆匆回到客栈,发现楚思温站在窗边,对着原处的灰茫茫兀自出神。他安静地守在楚思温身后,直到楚思温转过身来,才走上前去。“公子,东西我带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翡翠,翡翠上刻着“常”字,俨然是常家的象征物。楚思温接了过来,拇指感受着翡翠上面的凹凸不平。楚思温缄默不语地躺上雕花床,朝夭绍招了招手。夭绍解下外衣,自然而然地也卧进被褥之中。楚思温伸手抱住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掌心的翡翠。“卫东须与我父亲曾是挚友,从小我便认识他了。当初宇王和襄王争权,我父与卫东须是宇王一党,襄王为削减宇王的势力,便算计诬陷其中的官员,包括我父。我父当时刚升为三品官,脚跟还没站稳,哪有什么招?一棒子打下来,锒铛入狱,判刑流放。”夭绍听着楚思温缓慢地叙说当年往事,他从来都不知楚思温的过去,也无意探究楚思温的想法。他只知楚思温以前肯定很难过,如今也很悲伤。他搭着楚思温的背,模仿着楚思温曾经的动作,轻轻地安抚着。“我母亲把我托付给了师父,为了掩埋我的身世,甚至在族谱上除去我的名。”楚思温的声音越来越低,似融进黑夜的灰茫茫里,“母亲与家姊被卖为官妓,她们不堪耻辱,在父亲流放的次日自缢。而我也再无父亲的音信,或许已经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了吧。”夭绍用脸蹭了蹭楚思温,他嘴拙,不知该如何安慰此刻的楚思温,唯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楚思温——他还有自己。楚思温捏起夭绍的下巴,情愫藏在深邃的眼眸里。夭绍看见自己的脸在他的目光里出现,变得很小很小,好似尘埃般小。不知为何,他蓦地觉得脊背发凉,情不自禁往后缩。“我总想,还不如我也一起死了,何必苟活。”楚思温扬起一抹笑,“可我又想,反正都是一缕孤魂,倒不如不管不顾,用余生快意恩仇。”楚思温捏得夭绍疼了,他微不可察地拧起眉头,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公子,您还有我。”楚思温阖上了眼,松开对夭绍的桎梏。再睁眼时,仿佛那短暂的阴狠只是一场梦。他再次把夭绍抱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