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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烂的臭味,瘴气萦绕墨色竹林间,天光下见着泛起浅紫色的光晕,能吓晕一群识毒的大夫。但是车山雪看不见,他一双眼睛至今不能睁开。世间从未有传言说过大国师是一个瞎子,可是车山雪自从在和和镇苏醒后,对于什么也看不见这一状况十分适应,足以见得曾经他非常习惯双目不便的生活,就算失魂,身体本能也可以熟练应对。这些天里,他就这样摸索着来到青城山,一路上哪怕再不方便,也不曾产生过要睁眼的冲动。但现在,车山雪却突然很想睁开眼,很想看一眼这青云路。他觉得,他曾经……来过这里。曾经气喘吁吁地攀登,为了去见……见谁?车山雪身形一顿,只觉得头痛欲裂,有什么呼之欲出。而黑暗竹林里鬼鬼祟祟的声势也越来越大,就在车山雪停下脚步的一刹那,一阵妖风卷着竹叶向他扑来,竹叶边缘泛着锐利的冷光,瘴气也蠢蠢欲动地候在一侧,只等他自投罗网。但车山雪恍然未觉,在他一片黑暗的视野里,那个胡乱出现的爹……不,大衍开国皇帝车炎又冒了出来。他依然是银甲红袍的戎装,一手持剑,一手招呼车山雪:“幺儿,你看,这是竹刀阵,像我们这样踏入其中,便会触动其中牵引的气机,竹叶射出来了,对吧?但竹叶再多,能有天上的星子多?这个时候,该用紫微剑歌里的星罗棋布……这样!”耳边听到的是竹叶破空的飒飒之声,眼前出现的却是星雨般的剑光,失去视力的双目让车山雪仿佛在这一刻身处不同的时空中,他袖中的右手一颤,想拿出自己的剑,却没有摸到。是了,他很早就不用剑了……如今他擅长的,是兴盛之祝,和衰亡之呪。这个念头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无数字句在脑海中如卷轴般展开,各种秘术各种符咒下一刻就能诵念出,仿佛从未遗忘过。完全不用思考如何应对,车山雪挥袖一卷,一阵更强的风向着竹叶妖风扑了过去。风与风相抗,只能阻上一阻,那一把把小刀般的锋利竹叶却破风而来,携着一股遮天蔽日之势,不把车山雪穿十七八个窟窿誓不罢休。车山雪却退也不退,以袖掩面,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海中鲸吞一般的吸法,偏偏不惊动射来的竹叶,不惊动脚边的朽木,也不惊动青云路两边的竹林,只有浅紫色的瘴气向着车山雪涌来,无法抗拒地被吸入车山雪的肺腑。只是一个呼吸间,周围的瘴气竟然被吸了个一干二净!做完这一切,车山雪屏气片刻,接着,他缓缓地,缓缓地,又将肺腑中的瘴气吐了出来。瘴气进入车山雪肺腑中时不过是淡淡紫色,如烟气一般从车山雪口中冒出时,色泽已经趋于夜幕般的深紫,诅呪与毒液浓稠数倍。向车山雪射来的无数竹叶小刀一没入这深紫的瘴气中,就化为了青烟道道,不容挣扎地融化其中。被瘴气包围的车山雪提步,继续往上走。深紫的瘴气在他周围萦绕不散,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若是有人跟在车山雪身后走上这青云路,便会发现一路上石阶光滑无尘,青苔不见,朽叶不见,如刚清洗过的干净。而车山雪本人则通过了竹刀阵的区域,进入了下一个关卡。一道溪流蜿蜒而至,伴着青云路前行。青岩流水,该是一道美景了,但此地却见不到什么溪水欢快地拍打卵石的景致。那水流漆黑,水面平静,明明只是一条浅浅溪流,看起来却仿佛深不见底,能将人魂也摄去。“八千亡魂阵,”记忆中的车炎朗声道,“既然魂从水,当以星火一招破之。”车山雪眼前再一次闪过一个剑招,只是横劈一剑,却来势如火,足以燎原。但他却用不上这紫微剑歌中的招式了,毕竟,火再怎么克水,哪里有祝师克幽魂来得实在。面对一万三千厉鬼之军,车山雪尚能面不改色,这八千亡魂阵就算有青城护山大阵的加持,和周小将军的一帮同袍比,差距依然如路边石头较之上古美玉。在阵中亡魂的嗷嗷惨叫声里,车山雪轻而易举地踩了过去。之后又有雪人阵,六煞阵,残剑阵……车山雪一路破阵,一边觉得年幼时的记忆在脑中渐渐苏醒。他的身高好像在变矮,变得只有成人大腿那么高,他的手脚好像在缩短,上山迈台阶迈不过去,只能蹦上去;贴着骨骼的皮肤逐渐带上了胖乎乎的rou感,他裹着棉袄加皮袄,就像一个球,握着车炎的手,满身汗地走在青云路上。没错,他是走过青云路。很多年前,大衍才立国,边境又起魔灾,车炎便一国之主的身份,屈身前往青城剑门求助。而那时战乱初平,所有人都觉得马上又会打仗,哪里会将力量借给不久前才交战过的敌人。青城剑门闭门不应,车炎便带着自家幺儿走青云路。当时车山雪才七岁,为了让他跟着上山,车炎是怎么骗他来着?“这山上有个很厉害的小哥哥哦。”“哦,有我厉害吗?”“比你厉害呀,他只比你大月余,学剑也比你晚,但你恐怕打不过他。”车炎是武道大宗师,他既然说车山雪赢不了,车山雪必定赢不了。但跟着父亲走在青云路上的小团子并不服气,鼓着脸询问:“他是谁?”“他叫谌巍,是青城掌门唯一的弟子,论天赋比你不差,更何况……啊,到尽头了。”一大一小迈过了最后一级台阶,而青云路的尽头,早早有人等候。是个穿着单薄青衣的年幼剑童,怀中抱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木剑。“我家掌门等候多时了,”那剑童躬身行礼道,“陛下,请随我来。”说完剑童抬起头,他人矮,视线低,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贵客身边的一个毛茸茸小团子。什么东西?年幼的谌巍心道,山里的胖竹熊跑出来了?毛茸茸的团子也看到了他。“你是谌巍?”穿的太多的团子笨拙拔出一把精致的小剑,“拔剑吧,我要挑战你!”谌巍一愣,没问任何问题,接下了挑战。后面,他是赢了?还是输了?记忆戛然而止,将巨大的悬念留给车山雪本人。相隔百年,他第二次踏过了青云路的最后一级台阶,爬山爬得气喘吁吁,头晕眼花,恍恍惚惚中几乎以为台阶尽头处依然站着那个青衣剑童。但是没有。青云路的尽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不认为无名祝师能通过青云路,没有一个人在此等候。第12章敲重鼓,唱大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