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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儿,阎罗已经没之前那么紧张了——若用棋局来比,他之前是被一举击溃步步被动,现在踉踉跄跄,已然在试图控局、想向她下子了。不能给他这机会,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知道了多少,也不能让他有所倚仗。孟千姿微微一笑:“好,这是第一个问题,先放着,咱们继续。”阎罗一愣,他原本以为,这女人是找箱子,而他知道箱子,手中有所持,就可以讨价还价,没想到这女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这么带过了,又要继续。还继续什么呢?孟千姿说得不紧不慢:“七十年代中,你就住在这个五百弄乡,有一天,来了群外乡人,在这儿又是拍照又是探看,其中有个老太太,姓段,名叫段文希。”阎罗已经不震惊了,只听着,想看她究竟能说多少、多远、多深。“你想办法结识了她,然后,你和她去了昆仑山,那几天,昆仑山的天气不大好,还发生了雪崩……再然后,你回来了,她再也没出现。”说到这儿,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如同耳语般送出一句话。“你杀了她。”说完这话,孟千姿的心砰砰跳起来。这最后一句话,她问得相当冒险,因为之前所说的,都还算有确凿依据,但这一句是纯蒙,只要蒙错了,就会立马打破她在阎罗面前无所不知的形象。但她没能忍住。阎罗木然地,又点了一下头:无所谓了,他一生最大的秘密,就是由那口箱子引申出的一系列牵扯,劫杀况家那么多条人命都认了,债多不愁,这一条,也不用抵赖。孟千姿脑子里嗡嗡的,只觉指尖都在发凉。居然蒙中了,她段太婆,传奇般的人物,竟真是折在这个催命般的阎罗手中的,凭什么啊,这人这么猥琐、这么鄙陋,这么……她激动过甚,一时间,竟找不到更尖刻恶毒的词来形容阎罗了。山洞里静默极了,阎罗觉得奇怪,不安地向着她看了又看。神棍没再往下看了,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半明半暗的甬道里,心里头五味杂陈:段小姐,那么优秀的人物,二十年代时就出洋读书,一身功夫,恣意洒脱,应该有个轰轰烈烈的死——譬如像梅花九娘那样,迎战强敌,大胜之后力竭、含笑而亡,或者哪怕真的是与山雪同崩呢——才不负这一生,怎么死得这么让人扼腕呢?孟千姿低垂着眼,嘴唇微微颤着,忽觉身后的江炼伸出手来,在她肩上轻轻握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她出生时,这位段太婆已经去了很久了,谈不上感情深厚,要说惊闻噩耗多么痛苦伤心,实在夸张了点:她一是气,山鬼的山髻,居然在这种破阴沟里翻了船;二是为大嬢嬢难过,高荆鸿要是知道了,得多自责啊。孟千姿清了清嗓子,僵硬地笑了笑:“说到哪了?哦……咱们继续。”她硬从芜杂的思绪中又牵出头来:“九十年代,你在桂林,当了个环卫工,那时候你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开始安排后事,给自己的孙子送了笔小财,至于自己怎么样,你还没想好……”“谁知道,造化弄人,你还没准备好,就被一辆肇事车给撞死了。”阎罗的身子彻底软下来。如果说之前,他还绷着劲儿,想探知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知道多少,那么自她说出他被撞死了这句话之后,他就不用绷着了,他像一张摊开的纸,被人给看明白了。他委顿在地。孟千姿说:“火葬场里发生了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现在,我告诉你我是谁。”阎罗对她的身份还是好奇的,略掀了眼看她。“我是山鬼这一代的王座,你杀了段文希,就是杀了我的长辈,而他……”孟千姿示意了一下江炼:“他的亲族长辈,死在你手里的更多,你觉得,被我们两个找到,你还能活命吗?”阎罗笑了一下,那种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的笑,他垂下眼,直觉已经不是在人间了:这是幽冥阴司,欠债还债,有命偿命,不活就不活吧,反正活着也是遭罪。孟千姿话锋一转:“不过,你身上还是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也就是说,你这个人还有点价值。咱们公平交易,一买一卖,我出价,看你愿不愿意卖了……纸笔给他。”江炼走上前去,把纸在阎罗面前摊开,又搁下一支笔,做完这些,就近站定——不敢离得太远,怕阎罗把这笔当凶器,兴起搞个自残什么的。孟千姿说:“一路那么辛苦,无非是图过上个好日子,但你瞧瞧自己,抛家妻子、客居异乡,得到什么好处没有?没错,你是又得了几十年寿,但这几十年,过得跟狗一样……还不如狗,现在的狗过得可不差啊,不像你,睡觉都睡不安稳。”阎罗被她戳中心事,气息有些粗重。“我出第一笔价,一年之内不杀你,保你吃香喝辣、生活富足。你既然跟段文希相处过,就该知道,王座说话,说一不二,而且,山鬼的财力人力你应该很了解——睡着之后也会有人看护,不会放着‘那个人’乱来,这第一笔价,买个答案,那口箱子,现在在哪儿。”想了想,又添了句:“现在不好细说,你可以先给个大致答案,细节什么的,咱们之后慢慢聊。”阎罗抓起笔,看了孟千姿一眼,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又举起来给她看。叁年。果然是接受老式教育的人,至今还习惯写繁体。孟千姿冷笑:“就一年,没得谈。”顿了顿,话中有话:“阎罗,生意先得开张,才有回头客,我可不止一个问题啊。”阎罗攥紧笔,顿了顿,似是主意已定,又俯身写下三个字,正待举纸,忽听头顶有人大叫:“写的什么,我看不见哪!”头一抬,看到上方洞口处垂下个脑袋来,光源都在下头,上头晦暗不明的,那头脸便显得分外恐怖:阎罗猝不及防,吓得手一抖,将纸扯开了一道口子。原来,自纸笔送到阎罗面前起,神棍便又探头下看了,其实想下来,只是出洞掉个方向再进来的事儿,但他唯恐错过什么重要场景,于是就这么趴着,直到实在看不见,才叽里呱啦出声。江炼也是服了他了,不得已过来,把他倒竖着托接下地。神棍甫一落地,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阎罗面前,急急探头看那张纸,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昆仑山。箱子在昆仑山!他脱口说了句:“我就知道,昆仑山没那么简单!”箱子最早,也许就是自那来的,现在,居然又回那儿去了!孟千姿皱眉,厉声说了句:“站一边去,别乱说话!”神棍这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