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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双手发着抖给她包上,这才伸手去摸她心口,洞里森凉,他自己也刚在水团里浸过,心乱如麻间,思绪定不下来,一时间摸不到温热,也摸不到心跳,慌得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又去测她颈动,也忘了颈动该切哪一处,只在她脖颈间来回去探,心中不住问自己:怎么切不到呢?怎么切不到呢?忽然间,指腹探到一脉极微弱的起伏,那一刹那,居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怔愣了一下,瞬间狂喜,把她身子搂进怀中,不住叫她:“千姿,千姿。”顿了顿,又握住她一只手,挨个指头的、慢慢搓-揉她冰凉指尖。况同胜是个赶尸人,常会说些有关死人的事儿,其实大多数也只是以讹传讹,但江炼从小听习惯了,也就记住了。比如,况同胜会说,人死的时候,是打手脚开始凉,然后一点一点、凉进心窝里去的,所以不想人死,就得搓热她指尖,再狠心点又掐又扎,把她这知觉给掐回来。再比如,魂魄荡悠悠离身的时候,她是恍惚着的,不辨方向,这时候,你得喊她,不间断地喊她,哪怕嗓子喊出了血呢,也得继续——你的声音就是一线绳,能把她给系扎住了,再拽回来。这话,江炼其实是不信的,还转头去跟美盈或者韦彪咬耳朵,说干爷又在封建迷信了。但现在,他也迷信了,事情临到自己头上,方知什么叫病急乱投医。……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孟千姿很轻地呢喃了一声。江炼只觉眼眶发烫,却不敢低头去看,只怕是自己幻听,他更紧点搂住她,试探着问了句:“千姿?”他竖起耳朵,扑捉着这洞里的所有细音,终于确凿听到她叫他:“江炼吗?”江炼一颗心落回实处,也忘了说话,只是不住点头,低头看时,就见她微阖着眼,面色惨白,唇色也苍白。她低声说了句:“我做梦,梦见自己被火烧,但是我很冷,全身都在疼。”江炼伸出手,轻轻拂开她几丝粘在脸庞上的头发:“不是被火烧,是受伤了,鳄牙挂到了你的腿,所以受伤了,没事,小伤。”没事,小伤。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毋宁说是说给自己听的。孟千姿的眼睛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她的头沉沉的,意识像石头,还坠着她的脑袋往更低处沉,眼前也发虚,看人像看重影,身周的一切都轻,像是下一刻就要飘起来。“就你吗?”江炼说:“大家都想来,我最聪明,所以就我先来了。”孟千姿唇角掠过一丝虚弱的笑,她阖上眼睛,说:“又胡说八道,谁会都想来这儿。”江炼见她气息渐弱,又见她闭眼,心头一阵惊悸,急忙晃她身子:“千姿,别睡,跟我说话。”孟千姿只觉疲惫袭来,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低低说了句:“我就睡一会,你待会叫我。”江炼却知道,让她这一睡,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急得后背冷汗直冒,拼命找话跟她说:“千姿,刚我见到你七妈了,你七妈……真厉害,差点把我绑起来。”这一下,果然略略吸引了她一点注意力:“我七妈,她为难你了吗?她就这样,说话很不好听,人其实不坏。她要是说了……难听的,你别往心里去。”江炼笑:“不会,我这样要过饭的,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你要是见过为了一块饼都把你踹几个跟头的人,听到点不好听的又算什么呢?”他盼着,她能对这事感兴趣,这样,他就可以大肆渲染一下当年是怎么被踹的、怎么骨碌连滚了好几滚的,以引起她的兴趣,让她精神点,哪知孟千姿只是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江炼不住找话跟她说,一会说水鬼就快来了,一会说孟劲松连大假都不放了、正在上头等着呢,好像都不奏效,她的眼睛越来越懒得睁,声音似乎都滚在喉咙里,到末了,连嗯都不嗯了。江炼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松软,她又要睡了。他狠掐了一下她的背,看她因为疼痛而骤然拧起的眉,问她:“千姿,我跟你讲过我mama的事吗?”孟千姿怔了一下。她垂着的手慢慢勾住江炼的衣角,睁开眼睛看他:“你不是不记得吗?”她特意问过况美盈,况美盈说,江炼那时太小了,不记得,也从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小时候的事。江炼说:“记得,记得很清楚。”那时他还小,住在一个很穷的小山村,没有所谓名字这说法,小伙伴们都叫他炭头,还会指着炭渣拿他取笑。父亲是个四五十岁的瘸腿男人,很凶,很黑,爱喝酒,手里总拿一把铁钳,会突然生气,没头没脑拿起铁钳往他身上甩。每当他被打的时候,疯二姨就会冲出来给他解围、替他挨打,那是个很邋遢的女人,蓬头垢面,整天干活,守在锅灶前烧火——父亲打她时,会打得极其狠,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偶尔,还会嚷嚷什么便宜儿子。他没母亲,大家都说他是死了妈的,但暗地里,村里有人会嘀咕,被他听见过几次,那些人说疯二姨就是他妈。他有点好奇,回去问过疯二姨,疯二姨只会嘿嘿笑,笑得唇角流下涎水,他觉得恶心,又觉得真要有这么个妈也怪丢人的,从此没再问过。其实仔细看,疯二姨很漂亮,有时候……也很有气质,跟这个村子,跟那个父亲,格格不入。孟千姿听入了神,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听故事上了,恍惚地问他:“你这个二姨,是不是被拐来的啊?逼疯了?”江炼有些失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看不起她疯,也会朝她扔石块、吐唾沫,故意作弄她,她从来不生气,只会看着你傻笑。”“但是后来,你知道她对你好,你也就不欺负她了。”疯二姨喜欢带他玩,跟他玩捉迷藏,但他很快就厌倦了,因为疯二姨每次,都藏在一个山洞里,拿树枝遮住脸,好像这样,他就看不见似的。疯子,始终是疯子。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那是个冬天的晚上,睡前,他刚被撒酒疯的父亲没头没脑抽了一顿,哭嚎着躺下的,犹记得睡着的时候,枕巾湿了大半,外头的风呼呼的,吹得窗纸一翘一落。半夜,他被惊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疯二姨。疯二姨不疯了,她梳洗过,头发绾结得整齐,穿一身他从没见过的、城里人穿的夏秋衣裳。这么冷的天,疯二姨不冷吗?他看疯二姨细弯弯的眉毛,发现今天她的眼睛很亮,跟平日里任何时候都不同,里头满是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