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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了好几个月的郝木匠和陈小厨么?虽是已经不成人形,但两具发白的身体紧紧拥在一起,腿别着腿,胳膊缠着肩背,怎么也分不开。王翠云生孩子那天,痛得死去又活来,鬼门关里走一遭,便是个男娃子的娘了。她这怀胎十月,得亏有自己亲娘伺候着,丈夫天天不出门见人,只把自己关在屋里,大事小事一句话不说,晚上更是不上炕,单拎一床棉被在几个拼在一块的椅子上躺着,两人结婚大半年了,连手都没拉过,见着了也不说话。她不高兴了也学人家媳妇一样闹,可李书华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只拿一双冷眼瞧她,她对上一眼,就跟被冰块冻住了似的,浑身发冷。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不似夫妻,倒像对仇家似的。可这是自家种的果,苦也得自己尝。***方卿好久没见着那个小傻子了,自那回被带走,再没听到一点风声。他想着该是走成了,走好,到别处去安家落户,也好过在这里继续受罪。天渐渐暖起来倒还是好受些,现在不上课了,也不再去数日子、算日期了,只看着天气回暖,才意识又到春天啦。往年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这时候也不敢去细想,一想心里就发酸,明天近在眼前,可真正的明天看起来却是遥遥无期。方卿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几年前,也许就是昨天。那时候呀,他老爱写点东西,有些词,什么白驹过隙,什么世事无常,什么人心险恶,年轻啊,还是太年轻,这些词是什么意思?浑然不懂,信手就在文章里拈来装腔,闲来无事翻起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水平忒深,什么东西都看得忒透,等捱过了几载寒暑,受了好几番悲苦,到如今冷月底下,牛棚子里,猛然再把这些词放在嘴里品咂一番。这滋味,啧啧,真是无法言说。第四十六章这中间也不知挨了几年,每天都差不多,折磨人的手段也被用尽了,命薄的都见阎王去了,还剩方卿这些或许是命硬,或许是人偷偷照顾的好,还留有一命。被放回家的时候,村里敲锣打鼓说是什么“四人帮”倒了,从此以后迎来真正的好日子,反正方卿没听清。回家的路上跌跌撞撞,他站在村里小路上,有一瞬间竟是不知往哪里走,这村子又熟悉又陌生,房子啊树啊门口堆成的草垛子啊,样样都像是在梦里见过似的。只是家在哪里?太久了,久到像是头一回来这人间一趟。路上问了几个人,才迷迷瞪瞪进了屋,门没锁,大中午的,锅屋里头有个身影在忙碌,好多年了,相见都是在夜里,此时此刻,方卿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叫他看不清,摸不着,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土锅旁忙碌的人转过身来,方卿更看不清了,只觉得有热热的东西从眼里流出来,滑过脸颊,烫得他一哆嗦。猛地一下被拥住了,只听头顶有个声音焦急地问:“怎么跑回来啦?不是说好晚上去看你么?有人看见没?”他抬起两只胳膊回抱,再开口鼻音很重:“人家让我回来的。”“结束啦,都结束啦。”***七七年夏天知青返乡。李书华带着妻儿坐上回上海的火车,一行还有当年一起来的时候几个知青,前来送别的人很多,熟的不熟的,这时候,都过来意思一下。火车开前,王寡妇搂着外孙和女儿说些体己话,李书华往人群里望了一圈,也没见着想见的那个人,他手里摩挲着火车票,脑子里却不停闪过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没能走成,如今却是不想走也得走了。可那个人呢?怎么没来?火车发出声音,王翠云在后头叫他:“书华,快点!走啦!”他还是没忍住,拽着来送别的一个人问:“六儿......徐六呢,怎么没来?”“徐六?!”那人惊讶道,“哎呀,兄弟诶,这是什么时候啦,那个小傻子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李书华两眼一黑,差点没站住,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他......他怎么了?”“死了呀,”那人仔细回忆着什么,“冬天,大半夜的,是那年头回下雪,冷啊,不知从哪拖来的,身上都是伤,一晚上都没挨住人就硬|了,还是俺去叫的徐家人给领回去的呢。”李书华如遭雷击,大夏天的通体发寒,那人还在念叨,仿佛被拉开回忆的洪水闸门。“可怜呐,当时要俺看牛棚呢,俺一看,被往那一撂,再想爬起来,站都站不稳,身上还裹着件特别大的衣裳......”“俺上去问他伤哪儿了,可他又傻又不会说话......就摇着头盯着你掉眼泪......”“等后半夜俺看这天怪冷的,拿了件厚衣裳给他,人已经没热气了......”身后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人都叫他快点,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肩膀被人拍了好几下,李书华才慢慢转过头来,却是秦朗。他听见自己张口问:“我上回让你给他带的糖呢?”秦朗半天才反应过来,道:“给他了,怎么......”还没说完脸上就被挨了一拳,李书华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去哪儿给的?嗯?我问你去哪儿给他的糖?”秦朗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不告诉你,自从那回你又不愿见人,也不说话,我......”秦朗不说话了,他看见李书华脸上滑下两行泪水,如行尸走rou一般被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到底还是给带上了车。窗外风景快速往后飞去,车厢里又挤又吵,有小孩子止不住的哭闹声,有男人女人的谈话声,不同地方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偶尔有两声熟悉的声音叫他,见他似没听着,就没声儿了。过往跟黄粱一梦似的,再抓不着。第四十七章村里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又过了一段时间,生产队也解散了。秋天麦子熟了的时候,清水村有人家办喜事。一对小年轻,自由恋爱。乔万山和方卿去吃喜酒。刚进屋就能看见堂屋墙上贴着的一张结婚证明,明晃晃的,很是显眼。吃喜酒的时候,乔万山盯着那张奖状似的证明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边默默吃菜的方卿,没说话。隔天一大早,乔万山蹬着自行车进城了。晌午天回来的时候,乔万山提了一大块牛rou,方卿爱吃,还有很多方卿爱吃的菜,另外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布。方卿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