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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10月某日。阳台的绿萝死了。临近年底,目力所及的每个人,似乎都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空气一天一天变凉,南方潮湿阴寒的天气,陪着呼啸的北风往颈窝里一钻,就能生生透到人骨子里去。灰蒙蒙的阴云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不肯给地面上的众生留下半点温暖。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更冷。第二十二章他听见林沛然说:“郑文轩……”“……郑文轩……我疼……”“……”郑文轩的胸口如被钝器重击。他托稳了林沛然,微微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好半天才说出安慰的话:“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只有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东西,你才能够藉之而生。[注]林沛然望着残阳,说:“我……不后悔。”跟家人斩断联系也好,放弃治疗也罢,他渐渐地、什么都没有了,只一副苟延残喘的病躯,和一个等待的执念而已。但若真等不到,就等不到吧。尽管他内心无比期盼着能在最后有一些美好的温存,能减少一点自己的不甘心,可想到自己终将离开,这心情就如坠入深海般,越陷越深,再也浮不上来。“家”这个字,让电话那头的郑文轩嘴角情不自禁扬了起来。“刘海能拯救发际线,这是我最近发现的秘密……你造你为啥总显年轻吗?就因为……哈欠……你那刘海……”他说着说着,语声就弱了下去,太近的呼吸吹在手机的麦克风上,震得林沛然耳膜直颤。“唔……渣文?”均匀的鼾声悠悠从听筒传过来,林沛然哭笑不得。这人真的累坏了。他对林沛然淡淡地笑,又开始不知道第几次的教他养花。……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林沛然还是很兴奋,他长久看着天边赤红的云霞,像看到了十月里如火的红枫。“我忽然想起一句成语,浮生若梦。”他说,“果然就像做了一场飘渺不实的白日梦……”白玉知道,他又在想郑文轩。他瞥了瞥手机上的时钟,犹豫了一下,跟郑文轩说:“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吧?我这也没什么事儿了,要不你……”郑文轩没动,“还早,我再陪你会儿。”林沛然敛了敛眼睫,心又软了。“……煞笔吗,过会儿地铁公交停运,我看你怎么回去。”郑文轩却显得云淡风轻,半点不放心上:“大不了不回去了,明天请个假把你好好送上车再说。”林沛然笑话他:“你这算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时候他还等得起,可现在,他等不起了。他内心声嘶力竭地渴求着,喊着他需要郑文轩,喊着他想和他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然后厚重的网就将他的心牢牢缚住,再不能进半寸。他必须把他推开。林沛然涩然道:“是啊,我找你就是为了灵感啊。灵感这种东西又不是随时就有,我都不想搭理你了,却还一直跟你保持联系,不就是图这个吗?你是我的灵感,灵感就是我的收入,我靠这个吃饭的,不缠着你缠着谁?”“……”郑文轩被他刺得有点不舒服,“……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也别说得这么……这么……”你看,就算身边没有一个人,也还是有关心他的存在的。他的大脑,用痉挛这种指令,来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他休息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来催他,于是他就这么躺着,听着仪器有规律的“哔”声,慢慢和呼吸的节奏维持成某种和谐的和弦。林沛然古怪的脑子又开始产生灵感,扣人心弦的旋律和音符不住网上冒,在他心里演奏着。这举世无双的音乐会,只奏给他一个人听。郑文轩很想联系他,又心生畏怯,他怕自己打扰了林沛然难得的安逸。林沛然那么快乐地在名山大川里放飞心情,他这时候凑上去,会不会给他添堵呢?他纠结着定下决心,默默给自己定了个时间:三天,如果三天内林沛然和他没有任何联系,他就再不要脸一次,就当一切回到零点,他从头开始追求林沛然。他没想到居然会被林沛然主动联络。猝不及防的惊喜和忐忑,令他迟疑了好几秒,才将电话接起来。电话里的林沛然声音听起来有点哑,郑文轩知道他最近都在山上,就叮嘱他,山里温差大,就算开了春,晚上也要盖好被子,不要受凉。10月15日,婚纱照。……他们要结婚了。他们要结婚了。他们要结婚了……现在他知道,他所体会过的最难过的瞬间,不是所爱的人不爱他;而是明明清楚未来渺茫,他们仍努力着珍惜每一点滴相逢的机会、共同在社会的夹缝里求生……结果,那个人却比他先放弃了。他太久没有回复,白玉也没着急,而是在发完所有的截图之后,跟他说:都这样了,还是死心吧。可林沛然……不想死心啊。就算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还是想亲口听郑文轩说出来。哪怕是令人绝望的真相。他还记得郑文轩的报警记录,还记得郑文轩的“等我”,他还带着郑文轩送他的戒指,郑文轩说把他套住了的……说他的人、他的一辈子,都是他的……我要读神行啦!拜拜!神行千里是他们大学时一起玩儿的网游里的技能,眼睛一闭一睁,就是新的地图。他以为郑文轩工作既然这么忙,应该是没空回了,所以也并没期盼能得到及时的回复。但没想到郑文轩在他上车没多久之后,就发来了信息:今天好点儿了吗?还难不难受?林沛然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失落,他嘴上说着让郑文轩好好工作、努力奋斗,但郑文轩真这么做了的时候,他又会有一点点落寞。林沛然觉得这种地方,还是要自己亲眼去见过才好决定,便顺着问:“唐老师睡哪儿?”白玉动作顿了一秒。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搁在最上面,“这个。”林沛然于是软软笑道:“那我睡他旁边吧,他人好,能罩我,你给我带草也方便。”“……”白玉张了张口,心中忽然猝不及防涌上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猛地忍住了,然后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