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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的眼皮一惊一乍的跟着跳,怕这火光一不留意就灭了。在战场上呆过的人缺胳膊少腿,身有残疾的不在少数,而朝廷的抚恤金与后续安排常常拖延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所以萧爻身边的叔叔伯伯辈,很多没耳朵没眼睛,断这断那儿的……甚至还有一个全身让火油烧烂了,拖了五天才断气的。故此柳先生这般骇人的模样,并未吓到他。而慕云深很多年前与柳先生打过交道。那时候柳白瓮的眼睛刚被人挖走,血淋淋的庇护着两个孩子。山上接天大雪,他冻的手脚无知无觉,没头苍蝇似的只知道往前跑,亏得让慕云深捡到了,才留下这条性命。血筋脱离了眼球乱晃荡的时候,他都没有怕,更何况现在已然痊愈,只不过留下了深刻痕迹而已。慕云深道,“我知道柳先生不便,倘若是其它有眼睛的,反而看不来了。”他俯身过去,在柳白瓮的耳边说了什么,后者一个颤栗,薄弱的火光当真如萧爻所想,忽的灭了,周围安静的可怕,什么都看不见。萧爻在黑暗中挤成一个对眼,自己跟自己相觑。“你……”柳白瓮的声音有些颤抖,从不知道的地方传过来,萧爻都不敢太确定他是否还站在原处。“一个多月前,我听阮玉说起过——我还以为,只是这孩子的臆想,她的直觉过于敏锐,又不肯接受你已经……的事实,所以有时候,难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柳白瓮每吐出一个字,都在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从方才的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最后竟能十分镇定,“我不信。”萧爻暗中给噎了一下,兴致勃勃的想掏出打火石来给自己点上,近距离观赏一下慕大公子的表情。这一路上,逍遥魔宫的人都跟中了邪一样,慕大公子哪来这么大的亲和力,说什么信什么——万一就不是他们猜的那个人,或者心怀叵测,那不是招了个天大的麻烦?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知道柳先生会有所顾虑。”慕云深不缓不急。看不见人的时候,声音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印象媒介,泠泠淙淙的自心尖上淌过去,萧爻心道,“不好,柳先生怕是要沦陷。”真当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柳先生也不必确认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有我在,现在的笏迦山就不会如此安稳,”他停了停,虽说平日沉疴无碍,但激动或思虑过重的时候,就难免会手脚发麻。就这么安静站了一会儿,才听慕云深又道,“以前门口的这条红线是警告,也预示着安全,但现在……恐怕是笼子的门,外面的自然不敢进来,您却也别想出去,如此,柳先生还不愿援手吗?”文人风骨和武人侠气柳白瓮兼而有之,将这样一个人画地为牢,圈缚手脚,若不为了阮氏兄妹,他宁可玉石俱焚。黑暗中,柳白瓮像是笑了,“的确,我不想让山上的人好过——但你们两个孩子,去了给人家养的狗一口rou吃,何必呢?”“心气如此,命也如此,我是靠仇恨活过来的,更鼓一响就停在那一刻,若是报不了仇,我的时辰永远不向前走——柳先生是否明白?”黑暗中,慕云深仍然是一副寡淡的腔调,有一点温暖挨近他的肩膀,透过厚重的衣服传了过来,像颗小太阳。——有个人啊,就是胡搅蛮缠,自己不愿往前走,他便推着自己往前走,最终在身后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可笑痕迹。“咳咳”两下火石碰撞的声音,烛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萧爻还没缺德到给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家找不痛快,所以这点光是柳白瓮自己点燃的。倏然转亮的一瞬间,他那黑漆漆的眼眶中像是有一双眼睛,直直的看过来,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这么个没本事还瞎了眼的老头子能帮你什么?”柳白瓮说着,对他们的态度算是大为改善。站了这么好一会儿,腿脚都不怎么能动弹了,萧爻和慕云深才有个板凳坐坐。柳白瓮这儿一看就很少会客,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他摸索了一会儿,从书桌底下掏出一盒茶叶,萧爻不懂,但看这奢侈无度的镶金包装,就知道准是好东西。这么好的东西,柳白瓮抓了一把,跟不要钱似的扔进杯子里——总共就两个杯子,萧爻用的是个吃面的海碗。“这些都是逍遥魔宫送的,不愁我吃不愁我喝,只是不许我出去——之前你定的规矩遵守一半,另一半则掌控在沈言之的手里,”柳白瓮冷笑一声,“与想吃鸡蛋,却给了蛋壳是一个道理。”他门前的那道朱砂印,是慕云深还活着的时候特地留下的,但凡踏入这道线意图不轨的阮家人,当日尸首分离,有了一两次的教训,再也没人敢靠近半步。但柳白瓮却是自由的,有时候阮玉还会将他接上山住两天,非缠着听稀奇古怪的故事。笏迦山上所有人都敬他仗义,舍命护着结拜兄弟的一双子女,从不提及残疾一事,只当柳白瓮与旁人无异——给足了他应得的尊重。但现在,鸿鹄折翼,只能凄凄哀鸣。柳白瓮看上去精神矍铄,其实心里憋着一股急火,倘若沈言之敢来,非被他指着鼻子连骂带踹的打一顿不可——他脾气一直这样,十几年未曾变过。“沈宫主说了,倘若我离开朱砂阵闹出事来,由小玉他们承担后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柳白瓮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看人的眼神也不怎么样,还好乱世中也不缺你一个瞎的。”他这话是在骂慕云深看错人,骂的正在点子上,慕云深没有辩驳。“我想在柳先生这里暂住,山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行事。”慕云深吹了吹杯中的热茶。这是柳白瓮刚刚从房间里拿出来的热水,泡如此难得的茶叶算是暴殄天物,但现下谁也不在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贸然行事?”柳白瓮问,“我这儿可不算太安全,山上有暗桩,兴许看见了,准备来个一网打尽。”说完,他怕还不够惊悚,又补上一句,“我是没关系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装装不知情,被人胁迫……至于你们,见过饭庄烤鸭子吗?就是那个下场。”萧爻登时觉得全身皮一紧。“我躲在这里不动,自然有别人吸引注意力,等笏迦山上有了动静,就没人管得着这里了。”慕云深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早从深秋入了冬,沸腾的热水在这种温度下凉的很快,方才还不能入口,这会儿连水汽都见少了,也不知道柳白瓮这身子骨是怎么挺住不老寒的。他话里说的这个“别人”就是萧爻,现在正如牛饮水,整张脸都埋在海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