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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爻都是心头一梗——若单纯以貌取人,段赋算不上活菩萨,也该得个牌匾,上书“流芳百世”之类的。不仅长得不像坏人,连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世家风范,这把年纪去沾一番风月,也不会有违和感,但如果是萧故生,大抵会被人拎着扫帚驱赶出来,还追在后头骂一声“老流氓”。萧爻回京的时候,老将军通常怕他惹是生非,禁足居多,更何况京城中就算照面,段赋都离的极远。所以真正算起来,萧爻只在太谷城中与他有一面之缘,而且角度刁钻,是从屋顶上垂直看下去的,最多只能感叹这头发梳的不错,今天终于见了真面目。“慕大公子,你的眼睛可能有些毛病。”萧爻忽然道,“这两父子从骨子里就像,难不成……你先看上的是段赋?”逍遥魔宫开始与段赋有来往的时候,沈言之还没有成为权力的核心,这么算起来,慕云深和段赋真有可能是变态间的惺惺相惜。“倘若不瞎,岂会看上你?”慕云深这话没有说出口,他对想要的东西虽然占有欲很强,但也分得清场合,且不论神经大条的阮玉,还有个欧阳情从旁虎视眈眈,实在打扰他风花雪月的雅兴。段赋虽然位高权重,有一帮前倨后恭的走狗簇拥,但本人却不懂武功,离了车马往雪地里一杵,一个时辰就能冻死了,到时候虽不至于普天同庆,但朝中的有心人却包管掌握机会,成为下一个段赋。就像是一条死灰复燃的衔尾蛇,倘若不能将这些人全部肃清,赵家的江山能不能千秋万代不知道,“段赋”倒是能时代更迭,你来我往。这风流倜傥的老人家只是掀开了轿帘一角,整个人还是慵懒的半躺半坐在车里,精神倒是不错,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微微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才继续道,“此人是朝廷钦犯,就算我与沈宫主有些生意上的交情,也不能擅自包庇……”段赋的话音一顿,又轻轻笑了笑,“我们为人臣子的遵从上命,还请沈宫主不要为难。”倘若不是萧爻亲眼见过这两“父慈子孝”的场景,恐怕真会被蒙蔽过去,以为这当中只有利益往来,互相客套的像是要对面行上百十来个礼,才能好好说话似得。“不敢不敢,”沈言之也笑,他缩回双手,将其笼进袖中,呵出的白气像是一团薄雾,这么厚重的衣服裹在身上,也有种翩翩登仙之感,“倘若段大人早来一天,萧爻便是大人的囊中物了。”段赋似是很奇怪,“哦?一天……还有这等讲究?”“一天前,我还没答应别人要周全那小子,但现在迫于无奈答应了……江湖人一诺千金,总不好这便翻脸。”沈言之叹了口气,“要不段大人暂且住下来,等几十年后这一茬承诺作废了,我再交人?”想不到堂堂一个温润君子,也有厚着脸皮耍无赖的本事——而且看起来,颇为得心应手。“到时候不仅是萧爻,怕是其它受逍遥魔宫庇护的人,段大人也能一并带走。”几十年后,段赋在不在都要另作一说,要是萧爻在此期间娶妻生子,那岂不是又要拖家带口——再逃出去一个萧故生的孙子,萧爻的亲儿,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却不知道萧爻被个男人耽搁了,怕是没什么机会生儿育女。“沈宫主的意思,是不想乖乖就范了?”段赋也不急,“听说逍遥魔宫中也有等级制度,此事关系到笏迦山的存亡,宫主一人便能决定生死?”随着段赋的一招手,他左侧的黑衣人忽然撩起左臂长袖,露出里面暗藏的机簧,并以瞬眼之势发出一道令箭,熠熠火光在风雪中绽开,刹那间将单调的黑白晕染成了彩色。“好了,沈宫主可以寻山下的探子来问一问,我到底拨了多少兵马。”段赋说完,收回青白的手指,放在嘴边呵口气搓了搓,轿帘便随之落了下来,将他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他的姿态过于闲话家常,好像笏迦山不是什么龙潭虎xue,而是可来可走的后花园,沈言之与一干魔头更造不成威胁,至于萧爻——他志在必得。也是这一支令箭,在笏迦山上炸出了两方人马,一方潜伏在深雪当中,不现身形,跟随在段赋车马之后,另一方从山下急匆匆的赶上来,模样十分狼狈,恐怕是许崇明口中全无回应的岗哨——至于是故意放出还是侥幸脱逃就难猜了。“怎么回事?”阮玉有些坐不住了,她算是恩怨分明的人,但这恩怨也有个先来后到,比如段赋排在沈言之前,阮氏一村又排在段赋前。她可以容忍段赋和沈言之你死我亡,前提却是不连累逍遥魔宫,否则,她一定会冲出去拼命。“沈言之和我可以在段赋的身边安插眼线,以段赋的多疑,逍遥魔宫怎么会没有他的人,”慕云深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小姑娘背后响起,如同搓了面盆大的雪球,强行塞进了阮玉的颈子口,冻得她一个激灵,“更何况我死的时候,魔宫权利发生断层,里里外外经过一定程度的清扫,段赋的渗透却经年累月……倘若今日不论武论排布,逍遥魔宫赢不过他。”“当然,论武——山下有几万驻军,装备精良,擅长瓮中捉鳖,就算是以一当十的老江湖恐怕也无能为力……只是背叛这两个字十分有意思,不到最后关头,胜负犹在未定之天!”萧爻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大公子,“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有些是,有些不是……你在军中这么多年,萧老将军没有说过‘兵家无常,见机行事’八个字吗?”慕云深道。萧爻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慕大公子,是个缺心眼冒充的,怎么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逍遥魔宫在此风雪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没有沈言之的命令,一切都笼罩在死寂和安详当中。暗处无数只虎视眈眈的眼睛……但这些人和太谷城外落草的土匪不同,他们是特立独行的个体,除了知道报仇,还知道针砭时弊。说的简单直白一点,也就是“怂”。聪明点的人会分析局势,折中选个不危及身家性命的方法;笨一点的只能从心,他们又不是什么为天下大义舍身的英雄——臭水沟里的老鼠而已,谁又比谁干净?“沈宫主,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这次来得匆忙,给你的时间太仓促了——三天如何?三天后,山下半里亭,你来给我一个答复。”段赋始终不像这些练武的高手,单是一层轿帘与漫天风雪,就将他的声音稀释了许多,能传到沈言之耳中的堪称断断续续,结合上下文才能勉强理解。还未等到他回复,那群黑衣人与马车已经赶魂儿似的消失个无影无踪,倘若不是段赋还踏踏实实活着,作妖作孽,真当遇见了什么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