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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就是地狱。”“地狱,是啊,可不就是地狱。”祁望将手中瓜皮丢到桌上,朝后靠去,闭上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掌天堂,一掌地狱,那便是这东海人人敬畏的海神三爷。他真想见见这人。马车在石道上压过嘚嘚声音,车檐角挂的铃铛不住撞响,叮叮当当飘了一路。许是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霍锦骁没有再多话,只懒懒趴在车窗上,挑帘朝外张望。马车已行到天街里,长街十巷,笔直的道路看不到头,石板上有些潮湿,外面已下起小雨,可街上行人却络绎不绝,天色渐暮,街巷两边商铺的灯笼已经点上,一眼望去,像是挂在屋顶的巨大糖葫芦。茶馆里传出咿呀琴声,戏班子也是锣钹乱响,商铺里的客人进进出出,推着车儿的小摊见缝插针摆着,小杌子上坐着露天吃饭的人,土灶铁锅上烟气直冒。这地方没有宵禁,晚上才是众人消遣的好时光。这样的繁华,就连兆京都比不上。大概是因为半丈节的关系,漆琉岛上来的外客多了,就这么一会功夫,霍锦骁已经看到不少容貌衣着都有别于大安人的外域人。“祁爷,快看,金色头发……好漂亮!”她看到新鲜东西,很快把刚才的不痛快抛到脑后,伸手指着路边走过的高挑女子嚷道。祁望捏捏眉心,一把将她拉回来:“坐好了,别给我丢人现眼。”霍锦骁讪笑两声,眼珠还粘在窗外头。商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她目不暇接,属于女人的天性爆发,她很想跳下马车去逛逛。不多时,马车总算停下,祁望想着总算可以不用再与她同车而坐,心里松口气。天街的驿站门庭宽阔,石狮影壁气势恢弘,不像是驿站,倒像个小行宫。两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跳下来,祁望看着人往地上搬箱笼,霍锦骁还是满脸兴奋,她左右张望一番,忽然站到祁望身边,轻轻扯他衣袖,小声道:“祁爷,安顿好了后能不能带我逛逛天街,我看到好多好东西。”“什么东西?”祁望回忆着刚才她眼睛盯的商铺,多是些女人成衣、胭脂水粉等铺子,不由扬眉,也小声道,“你该不会是想换回女装吧?”“有何不何?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躲避雷尚鹏,现在他人都死了,我还装什么?”霍锦骁不以为然撇撇嘴。祁望闻言瞪着她,才要发话,忽见驿站前又有三辆马车驶停。铃儿响过,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两个翠衣小丫鬟率先跳下,取了小杌子摆在下车处。一只纤纤素手扶着门框,车里的人乌发云鬓半垂头,缓缓而出,提裙踏下。霍锦骁看见这人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望向祁望。祁望也已怔然。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曲梦枝。她怎会来漆琉岛?☆、女装曲梦枝身着银红缂丝袄,系着莲枝绉纱裙,梳着光溜的发髻,髻上压着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华盛,颈间挂着红宝石牡丹缨络,腕间亦是同款镯子,裙上坠着羊脂玉禁步,偶尔露出裙摆的鞋尖上竟有鸽蛋大的东珠,通身的气派华贵。她一落地便朝后望向长街,白皙的脸庞染上淡淡灯笼红光,似朝霞明媚,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一别十年,竟然还能回到这里。”她并没看到祁望,喃喃自语道。霍锦骁不由想起祁望提过的曲家之事,心里难免同情,只是她语气平静,略有些感慨,却不见恨意,倒是全然看开般。祁望木人般站着,眉宇间竟浮现沧桑之色,分明不到而立,却忽然间苍老了。“祁爷!”见他失神,霍锦骁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这要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她可不信。祁望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霍锦骁闻得他长呼长吸一口,方又抬头。曲梦枝也已回过头,不期然间与他目光撞上,也是愣住。这场相逢来得意外。“曲夫人。”祁望已然平静,客气拱手。曲梦枝唇瓣颤了颤,唤了个字“祁……”后面马车上又下来个少年,往她行去,她便立刻收敛神色,只道:“祁爷,妾身有礼了。”说着,她福了福身。后面过来的少年便站到她身边,开口问道:“夫人,这位是……”“这位是平南岛的祁爷,你父亲的好友,你哥哥的救命恩人,也是三爷身边的得力助手。”曲梦枝便向两边介绍起来,“祁爷,这位是我家老爷的二公子梁俊毅,现如今正跟着老爷学些掌家营生。”因曲梦枝一直没正式进梁家门,故而梁俊毅也只称她作曲夫人。“原来是大哥的救命恩人,俊毅见过祁爷。”梁俊毅拱手行礼。他模样与梁俊伦只有三成相似,然身量清瘦挺拔,眉目英挺,进退有礼,倒像个知书达礼的富家公子,比那梁俊伦不知胜出多少。“不敢当,救大公子的是三爷,祁某只是受托运货罢了,二公子要谢不如谢三爷。”祁望忙侧身避礼,又问,“二公子与曲夫人怎会出海到此?”这问题霍锦骁也好奇。据她所知,梁同康面上是正经盐商,纵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从来不会与外海盗枭打交道,这次不知为何竟派家人前来。“前些时日老爷收到漆琉岛半丈节邀帖,他不便前来,又想让二公子开开眼界,故而命妾身带二公子前来赴宴,毕竟……妾身也在东海呆过多年。”曲梦枝淡道。“漆琉岛确是个能开眼界的地方。时候不早了,二公子与曲夫人一路辛苦,祁某不耽误二位歇息,咱们宴上再会,告辞。”语罢,祁望转身进了驿馆,霍锦骁也冲这两人抱抱拳,很快跟了进去。————驿馆里面果然很大,除了前院房间之后,后方还是偌大院落,只供贵客。平南岛被安排在东边名为春望江的院子里,三面厢房围着个小庭院,大虽不大,但胜在自成一隅,不必与外客相居。祁望自见过曲梦枝后心情就不大好,进了房间不再出来,霍锦骁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就歇了出门逛的心思,胡乱吃过晚饭后往床上一倒,闷头睡觉。第二天起来之时,屋外天色阴沉,正下着细雨,庭院里一片水渍,檐上往下滴着水。霍锦骁站在门外廊下,抬头看天色,海岛的雨常说下就下,很快就停,这阵雨看样子下了一阵,也该停了。昨天迎客的管事说了,半丈节共三日,阖岛同庆。明日才是正日,海神三爷会亲往岛上天坛主持祭祀,祈祷未来一年海上风雨顺调,诸岛无难;第二日是大宴;第三日是黑市里的奇珍会。而今日则是给诸岛来客休憩的,到了晚上明王殿里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