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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焉双耳一耸,微闭的双眸中陡然射出精光,“敌军——”萧焉的判断没有错误,那支骑兵瞬间已至眼前,抖擞的旌旗在月色下清清楚楚地展开出一个“杨”字。看来杨燈是要对萧焉穷追猛打,非要将他置之死地不可。这是怎样一种绝望。萧焉还能撑过今夜吗?便是退回石硐,他们又何来的希望。李柔风心中一片荒凉,如堕冰窟,脚下一晃,往后退了一步。他想,不必后退了,那便——杀吧。正当转起这个念头,硐口前忽然飞出漫天的纸人纸马!那些纸做的骑兵踏着阴灵,呼号震天,在这夜色中竟有千军万马一般的浩荡之势!杨燈的那支骑兵登时被逼得后退,挥舞长矛,与那些纸人纸马大战了起来。李柔风忽的明白,在骑兵眼中,这些纸人纸马便是真正的士兵,只不过他是阴间人,看得穿这一出障眼法。他们的第二支援兵,原来并不是真正的军队。他不知晓,杨燈更不知晓。“李三公子,你与澂王,随我走。”李柔风头颅一侧,他听出来了,是通明先生。通明穿着八卦衣,一双宽大袍袖在荒野狂风中猎猎作响,鼓胀如大帆。纸人纸马与杨燈骑兵厮杀得惊天动地,通明先生向萧焉深深一礼,朗声道:“山人阳隐通明,数月之前得一图谶,推算出天下必归萧氏。山人其实算得清楚,这萧氏,是澂王一支的萧氏,而非吴王一支的萧氏。山人愿效劳澂王左右,助澂王成就宏图霸业。”萧焉吃力地扬了扬头,“好。”李柔风默然,将萧焉放下,扶他向通明先生。通明先生见李柔风只是将萧焉送与他的模样,抬双袖道:“李三公子,我这‘袖里乾坤’的法术,可容二人,难道你不打算与我们同行么?”李柔风摇了摇头。萧焉的手指忽的攥住了李柔风,他张口,却说不出来话。通明先生二指点上萧焉腕上经络,一股精沛真气送过去,萧焉道:“她难活了。”李柔风垂着头,一声不吭。萧焉切切道:“倘若她真的死了,你去找她,便只会化骨。她让我为你造佛寺,佛气充溢,你便能不朽。”萧焉看不到,也听不到,李柔风此刻心中,忽的“哗啦”一声,一切全都摧枯拉朽地崩塌。他此前还有那么一些想不明白,此刻忽的全都明白了。她说,李柔风,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你死了以后也没有。她还说,我是人,早晚都会死的。你,永生不灭。他忽然全都明白了。他手上力道一泄,萧焉跌到了通明先生的手上。这时,纸人纸马渐渐开始化作灰烟,通明先生厉声道:“李三公子!我那法术撑不了多久了,你快快抉择!”李柔风忽的后退三步,屈膝对着萧焉长跪在地,深深稽首。萧焉双目中迸出血丝,嗓音又硬又哑,恨不可抑——“李柔风!”李柔风额头点在手背,伏地不起。他哑声低泣:“殿下,非是殿下负臣,是臣负殿下。”萧焉仰首闭目,牙齿紧紧一咬。通明先生右手袍袖一挥,萧焉整个人便不见了踪迹。再一抖左手,一个几乎与萧焉一模一样的人跌落地面。通明先生冷然一笑,“法遵,留了你这么久,你也该起点作用。”仙风道骨的身影,在夜色中隐遁而去。李柔风慢慢爬起来,在那些纸人纸马灰飞烟灭之前,再次钻进了采石硐天。第46章接应萧焉的旧部想得很周到,放在大马上的包裹里有馒头,为的是防备李柔风去水牢救人的时间太长,卫士和抱鸡娘娘在硐中等得饥饿。等到萧焉出来,也可以临时充饥。李柔风知道包裹里有馒头,但有多少个,他不知道。他能感觉到萧焉对抱鸡娘娘有着一种强烈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是来自于对他的占有欲吗,他感觉并不是,萧焉素来也不是这样囿于情爱的人。这种不信任源于何处,他也说不清楚。但他信抱鸡娘娘。她可以让他和萧焉先走,就绝不会对萧焉动什么手脚。她不是那样的人。他更加相信的是,抱鸡娘娘也一定会保护好她自己,因为阳魃死了,阴间人也只剩下了化骨这一条路。所以在硐中的这些日子里,他一心一意只想快些找到出口,没有在意过抱鸡娘娘和萧焉怎么分口粮。他信抱鸡娘娘。又回到硐中,摸到那条裙子,他手都在颤抖。只差这最后一段路了,她怎么会跳河呢?她怎么会——傻到去跳河呢?他想,她可能只是在骗他,她想要从萧焉手中分一些他对她的关心,她过去总把他咬出血,不就是想让他亲亲她吗?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去死的,她想同他一起,她不会放弃她的生命的。于是他去旁边的支硐去找,她之前去还去里面方便过,她可能只是藏在了里面,她想让他去找她。他走到支硐中去,里面很小,闪着绿莹莹的光的地面上,还有她光光的有五个脚趾的足印。他看到她细小的、光光的脚印在墙边停下来,他却没有闻到丝毫的尿溺的气味。他看到绿莹莹的地面乱糟糟的一片,他蹲下来伸手去摸。是石缝中的泥土,泥土被刨得稀烂,上面有破碎的青苔,忽然还有一只虫子爬过。他摸到了那只虫子,这虫子背上有小瓦片一样的甲片,生着细细的绒毛。他认得这种虫子,之前小丁宝见过抱鸡娘娘在老宅的墙根挖这种虫子,抱鸡娘娘叫它“地团鱼”,用来泡药酒用。他知道这种虫子中医叫“土元”,可以散瘀止痛。她这些天,每每走开,哪里是去方便呢?她把馒头都给萧焉吃了,她知道萧焉的身体比她更虚弱。她每次走开,都是去石头缝里刨吃的,吃青苔,吃“地团鱼”,吃其他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这采石硐天不比天然洞xue,人类挖了它三百年都没有能够驯服它——里面什么东西都不长,寸草不生,只有滑腻腻的青苔和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虫子。李柔风越想心中越是颤抖,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为了活可以做到这样,什么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什么易子而食,析骸以爨(xīháiér,劈开人的骨头来烧火做饭),于他而言不过无关痛痒的一句俗语,不过之中耸人听闻的一句话。他仿佛看到抱鸡娘娘瘦弱的身躯蹲在这角落里,用那长而有力的手指去挖石缝间的泥土。他的手指发着抖,和抱鸡娘娘一样,一下子把地团鱼塞进了嘴里。好腥好臭。粘腻的汁液从破碎的甲壳中溢出来,令人恶心地附着在他的舌头上,他猛一下呕了出来,把碎烂的甲壳吐到地上。他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