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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听清。很少有人知道,由于体重庞大,向来在人们印象中脾气温顺的海豚在近身时可能对训练员造成危险。专业训练皮衣的设计考虑了安全的需要,不免牺牲了穿着舒适度。陈鸥觉得后背和前胸的痱子在争先恐后地爆出来。而且头套让他呼吸困难。他下了水。海水减少了头套的重量,也使身上没那么热了。孩子仍在水里,离他较远的那一端水池边,观察着他。他尽量假装不在意孩子的目光。陈鸥曾经很喜欢游泳,为此中学时还参加过游泳俱乐部,后来退出了。教授问他为什么。“那个教练看我的目光好像眼睛里有钩子。他是不是有点种族歧视?”陈鸥很早就知道自己和教授没有血缘关系,以他的外貌种族,在这个小城市里是会受到歧视的。后来俱乐部教练辞职去了其他城市,走之前把陈鸥堵在了路上。当时陈鸥刚从体育馆出来,汗津津的,皮肤粘腻,想要赶快回家洗澡。教练摇下车窗玻璃招呼了他一声,眼神让他深深感到被冒犯,类似具有种族偏见的同学小便后故意把水滴甩到他身上那种。然后教练说:“你养父是和我一样的人,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了。你长着这么一张脸,逃不掉。”回家后陈鸥心事重重。教授一直等待他主动解释,直到看着他把垃圾丢进食物加热炉,而把解冻的苹果派往垃圾处理器里塞。“我一直等待你的叛逆期到来,但以为标志是耳朵穿孔、染头发、重金属摇滚,而不是从浪费一个苹果派开始。”及时救下餐后甜点的教授说。陈鸥直觉把教练的话说出来会有很大一场风波。这时他早已表现出极高的智力,他信任自己的直觉。于是他说:“我想跳级,提前考大学——唔,中学里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极幼稚,我受够了。”第二年他考入了大学,学会了抽大'麻和泡妞,理解了教练那句毒汁四溢的恶意赠言。很长一段时间,他一见到泳池就心理不适。不过,在一个五岁的孩子——或者说是一条海豚——注视下,陈鸥再敏感也很难产生类似被猥亵的反胃感,倒是觉得快要中暑了。他从一端游往另一端,两条手臂一开始死死限制在胸前很小的范围里划水,逐渐伸展在身体两侧破浪前进。游了三趟,孩子从一开始时刻准备逃跑的姿态放松成微带戒备,但不像开始时那么紧张了。到第五趟上,孩子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甚至有一次陈鸥的手臂就从他胸前划过,只要一两英寸就能碰到他。孩子也丝毫没有想要逃跑的表示。陈鸥大受鼓舞,觉得自己可以更进一步了。教授喊了一句什么,陈鸥没听清,大约是通知他时间到了,要他上岸休息。他也高声回了一句,但在头套隔离和池里水面反射的双重作用下,声音有些变形,倒像是一句飘邈的歌。接着他眼前一黑。一个黑影猛地扑到他的肩膀上,把他的脑袋用力往水里压。按理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搏斗胜不过五岁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然而实情就是这样。孩子力气大得很。他一开始呛了口水,然后头就被死死按进了水里。他拼命晃动身体,两手向背后乱抓,试图把孩子弄下去。但孩子身子太小,兼且滑溜无比,陈鸥抓不住他。他的肺快要爆炸了,面前逐渐发黑。陈鸥的双腿有点踩不住水了,身体直往下坠。被实验对象溺死,这一定能列入自己所在实验室“史上最愚蠢的十大死法”名单。陈鸥想。接着他身子一松,头一下子露出了水面。孩子双手从背后牢牢环抱住他的肩膀,把他拖出了水。但他用力太猛。陈鸥想幸好出血购置了专业训练设备,否则这么一下肩膀非受伤不可。待他终于能脱掉头套的时候,他贪婪地大口呼吸,连一直颇有微辞的臭氧气味都顾不得了。“原来海豚真会救援快要溺死的落水者。”陈鸥想,“不过先前那一下实在没轻没重。以后我得记住海豚毕竟是鲸的一种,骨子里还是有股凶猛劲儿的。”接着他看了一眼水面倒影,脸色大变。“让开。”岸上的教授用一柄枪对准孩子,只是陈鸥与孩子距离很近,不误伤的难度太高了。“教授,别!他只是和我闹着玩!”“他袭击了你,差点淹死你。我不许再继续这么危险的研究,让开。”“他只是个5岁的孩子!”陈鸥飞快地说,张开双臂护在孩子面前。从他摘掉头套后孩子就不再上前了,眼神十分茫然。陈鸥通过眼角余光留神着他,提防他再从背后给自己来刚才那么一下。“这只是一柄麻'醉'枪,只会让他睡上一会儿——”“我知道那子弹的剂量,足以放倒一头成年海豚。不行!”“他就是人形海豚!你没法再教他怎么做人了!他刚才的举动是谋杀!我可不想看到一手养大的孩子被一头海豚给淹死在水里——”“他只是想跟我——玩!海豚天生对歌声敏感,他以为我刚才是在唱歌,是要逗他玩!他只是——只是离开族群后太寂寞!”陈鸥和教授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都愣住了,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了不得的话。“是吗?被海豚抚养长大,因此有了海豚的部分生理特点?也许有可能,毕竟谁也不知道基因受到强烈外界刺激后会有什么重大改变。被海豚带大肯定算是强烈外界刺激的一种,再加上生存压力强化了这一改变……”教授喃喃道。陈鸥说:“他现在是个很有意义的实验品了,留给我处理吧。”教授枪口垂了下来,看向孩子的目光仍怀着深切的厌恶:“我老了,不希望有一天看见我的孩子尸体漂浮在自家泳池里。再有这么一次,我会把枪里填上真正的子弹。”陈鸥目送教授慢慢离去,开始沉思。“喜欢歌?待我想想,我会的可不太多。”这天晚上,气膜游泳馆里仍旧一团漆黑。有一个滑稽的儿童乐园海豚,坐在木制平台上,搜索枯肠,对着气膜外隐隐约约的星空,唱了一晚上的歌。“我昨天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教授把早餐带来给陈鸥,抱怨道,“客厅里放着数十张大卫·鲍伊的CD,你却要唱贾斯汀比伯。”☆、回忆教授带来的不止是三明治和咖啡,还有治疗痱子的药膏。这绝对是雪中送炭。前一天晚上陈鸥为了达到更好效果没有脱掉皮衣和头套,这时前胸、后背、脖颈都爆出了红红的痱子,又痒又痛。“我绝不再穿这身衣服了。”赤身裸体的陈鸥把厚厚一层药膏涂在密密麻麻的痱子上,坚定地说,“任何研究都不值得付出这么大代价。”一晚上没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