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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花珏是从桑先生那儿听说的,他去城主府串门子的时候,曾见到桑先生嚼了番邦烟草后改账,几百本积压的账簿一一核算,最后算出两个偌大的黑眼圈,还怡然自得地告诉他:“这是军中来的提神方法,缺漏便是容易上瘾害身体。你不要告诉旁人,尤其不能告诉城主,知道了吗?”花珏揣着对童年偶像的敬爱,认真保守了秘密,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拿出来跟玄龙讨论。玄龙显然对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很感兴趣,花珏被追问了半晌,最终决定再次推诿给自己那不存在的“剃度师父”。玄龙便道:“哦,你这个师父十八样才艺精通,既教你相术又教你杂学,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知道。”花珏知道自己左右早就暴露了,也厚着脸皮算作承认:“对呀,我师父很厉害的。”玄龙捏了把他的脸,将他一只手握住,翻过来要他一起看掌纹:“花珏,给你自己算一卦。”“为什么?”“你算,我听着。”玄龙拨动着他的手指,显然觉得有趣:“我想听。”没等到怀中人的回复,玄龙却早一步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你掌纹真是浅。”他伸出手指,顺着他手心的纹路往下,最后在手腕处收尾。花珏的掌纹浅得几乎看不见,非要微微蜷起手掌才能清楚辨认。花珏见怪不怪:“气虚体弱之人便掌纹浅。”玄龙瞥他。花珏接着道:“不过另一种嘛……命薄的人掌纹也浅。”他给玄龙指:“火星平原玉柱纹断裂,越往上越浅,童年病痛,少年辛苦,饿火命遭月丘平且青,是活不长的。”他没说自己其实两样都占。花珏算自己的命少说算过千百遍,现在已经颇有几分看淡生死的风流态度,身后的玄龙却突然没声了。半晌后,玄龙佯装不在意,这才换了个方向问道:“姻缘呢?”“姻缘?”花珏这回想也没想,照着自己从小答到大的答案回复道:“我是个断袖,当然没有姻缘了,也不可能去祸害别人家姑娘。”花奶奶立了家规,花珏一辈子不能冠发,不能婚娶,不得出江陵,他倒是从没算过自己的姻缘。“断袖也不是不可以结亲,契兄弟之举不少,前朝尚且有人纳男妃,你也不必如此悲观。”玄龙道。他看着花珏平视前方,眼中似乎有些微漠的怅然,忽而觉得眼前这人即刻便要消失似的,于是伸出手,想要抚过他的眼尾,然而中途改了道,只轻轻将他一缕发别回耳后。花珏无知无觉,发过一阵呆后忽而心思一动,回过味来:刚刚玄龙是提了男妃的事吗?虽然不是对他说,这条装模作样的龙算不算开窍了?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深思熟虑过后,他清了清嗓子:“若是能成为王爷的……家眷,想必是断袖中的至极追求了。”花珏自认为这话说得含蓄而又开放,玄龙应当听得出来这层暗示,没准儿还真能让凤篁名正言顺地进府,他这便算成功了一大半。但玄龙不为所动。他闲闲发问:“为什么?我王府中诸事琐碎,规矩也不比寻常,你怎么觉得进了我王府便是心愿了呢?”花珏给他数:“花不完的钱财,安逸的生活,单这两样便已经……”玄龙打断他:“身在君侧如走悬崖,看似安稳实则朝不保夕。我是今上皇叔,早在圣上登基之日便有谏言讽我是虎狼之臣,你觉得跟着我能过上安稳日子?”花珏憋了半天,摸了摸鼻子:“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玄龙:“……”花珏有点认真起来:“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笑我俗,我当真觉得有钱与安稳便是很好的日子了。”不说他是被各路鬼怪吓大的,单要让花大宝吃饱,他便要起早贪黑地去摆摊算命。白拿了城主家那么多东西,他也觉得有朝一日该还回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还清。他暗暗叹了口气。玄龙却再次沉默了,把他抱得更紧些,捧着他的脸要他往前看:“嘘,别出声,好好看。”日出了。玄龙大早带他来这里是看日出的。天边迤逦千丈的流霞缓慢散开,拖出一轮沉重的红日。花珏看着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的暗红色,忽而感到有些心悸,于是别过了眼睛。那种蕴藏着生的活力的力量如同凤凰的火种一样灼烧着人的眼睛,将他既定早夭的人生放得无限大。三千浮生中千百回日出,他这个常年居处山城中央的人无缘得见,偶尔认真见过一次,才觉人生浅薄,薄得像一张刚捞出来的浆纸,在日头下晒一晒便崩脆消弭了。花珏忽而动了动手指,低声道:“嘲风。”但玄龙没有回答他。他的声音很小,紫阳王自然可以将这个陌生人的称呼视若无物,便当做没听见罢了。日出过后,玄龙带他回营。花珏爬回床上补眠,玄龙却再次出门了,据说行宫地址已经选在屏山,将要与风水相师商讨具体的动工细节。他这一出去便是一整天,花珏放心大胆地睡了个天昏地暗,起床后只觉得头疼,喝了半杯苦艾酒才见好。花珏抖擞精神,准备出门跑几圈养身,步子还未迈出去便被一个人提了回来。玄龙穿着一身周正精细的官服,将他堵在门口:“去哪儿?”花珏道:“散步。”玄龙转身换了衣服,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袖袋,里面铜钱银两摇得哗啦哗啦地响:“带我。”“带你?”花珏怀疑自己听错了。玄龙坦然点头,过来牵住他的手:“江陵我刚来半年时间,许多地方还不熟悉,你随便带我转转罢了。”王爷发话了,花珏不敢不从,稍微拾掇了一下便跟玄龙下了山。屏山偏远,附近只有几个小聚落,一处夜晚市镇,但因为时令秋爽,快到重阳,也有不少城里人过来踏秋的,到了晚上竟然还有些拥挤。花珏凭印象在这二十年前的地方里来回穿梭,首先便让玄龙掏钱买了两个孩童戴的面具:“市镇上有你的部下呢,别被认出来。”玄龙瞅他:“认出来什么?我同你在一起?”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戴上了,花珏嫌弃纱帽在夜间挡视线,自己也准备挑一个戴上。玄龙却直接递了个选好的过来:“拿这个。”花珏挠头:“这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样的?”玄龙有捏了捏他的脸皮:“不一样,你仔细看。”花珏认真看了,方发觉他们两个人的面具都是绿毛鸟,五颜六色的一大堆,唯一的区别便是玄龙的那个画得更丑一些。花珏:“……好的,我知道了。”玄龙悠悠道了句:“你知道什么,这是鸳鸯。”花珏回过头,正撞见他将面具从上往下扣上,掩去眼里稍许促狭的笑意。他于是也将面具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