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胆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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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生(胆气下) 一、胆气(下) 高启盛不喜欢吃猪脚面,他不太喜欢偏油腻的食物。 但他喜欢高启强—— 因此也喜欢吃任何带有高启强味道的东西。 所以被沾过哥哥的唾液的汤匙沾染过的面条,即使裹满了油腻的汤料,高启盛觉得特别美味。 店老板是多年街坊,他调侃说小时候高家的孩子们都爱吃猪脚面,现在只有大哥还经常来吃。 高启盛回敬以微笑。 “哥哥以前舍不得吃,可只要我和meimei吵着要吃,他就能一饱口福。” 小店的电视里播放着整治非法电鱼的新闻,高启盛挑起一筷子面条,只觉得碗里的素面更加乏味了。 徐江的儿子喜欢电鱼,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高启盛读高中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打猎,带着黑市里买来的苏联枪,开着一辆皮卡就到山上去玩。后来国家强力管控枪支,这些人又爱上了电鱼。 至于高启盛为什么知道,自然是他见识过枪,也见识过被子弹打穿的头颅,还有被又粗又硬的枪管给折磨到痴狂的美人。 那是一些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的往事。 高启盛在刚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背下整个省的地图了,图书室里十五本的全国地图册,他能随意复述其中任何一点线索。 这归功于普通中学的硬件实在太差,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供学习的书,研究海量信息的地图册和仓库里机械图纸,就是他乏味的生活里少数的乐趣。 旧厂倒闭之后,原来的车床铣床都被几个领导的家人变卖了,老技术工人们就只能为一些外来的老板打工。 老李就是这样的,他白天在学校里看大门和库房,夜里就在学校给他的单身宿舍里接一些机械相关的的私活。高启盛看到的图书室的旧图纸,就是老李的。 老李五十年代去苏联留过学,是非常厉害的技术工人,但是因为一些政治原因,在旧厂里当工人。因为不得志,也没有老婆孩子,他常常喝的醉醺醺的说胡话还打人,学校和周围的居民都不太愿意搭理他。 高启盛却知道他酒醉是假,这糟老头子身上猫腻很多。他偷偷看过研究过一些俄文图纸之后,高启盛意识到,老李画的不是一般的机械图纸,而是枪械的图纸。这个老男人凭着超凡的记忆把苏联学到的东西给出来…… 毫无疑问,这些图纸要么卖到黑市,要么他自己就在帮人攒枪。 有了这个猜想之后,高启盛茅塞顿开,他很轻松的发现了老李喝酒的规律,他的外地酒友就是来找他做事的买家。这些人从国道过来,勃北口音,高启盛很轻易的根据地图判断出他们来自勃北北部的山区。结合图书室存留的旧报纸,高启盛正好发现了当地发生了好几起持枪抢劫的命案。 如无意外,勃北的山区已经有一波啸聚山林的帮派。而老李,就是他们军火的来源之一。 近期已经有警车在学校附近排查,而警察迟早会找到老李,高启盛也发现老李开始收拾东西,并且销毁一些痕迹了。 而想到那么多的枪械图纸会被收缴或者销毁,高启盛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迷惘—— 正义在告诉他,要把这些告诉警察。 但内心深处的奇特欲望又让他十分的不甘心,他并不希望以后只能在图书室和仓库里背地图册…… 虽然还没见过真枪,他却可以脑补出每一个零件是如何紧密组装,每一颗弹药是怎么样弹射起步,甚至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哥哥带他去澡堂,好多好多的男人,他们挤在热腾腾的温水里,每一个人的胯下,都长着一把明晃晃的枪—— 高启强捏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问 你来试试哥哥这把枪顺不顺手? 一定要在老李逃跑或者被警察抓住之前弄到那些图纸。 高启盛在清晨醒来,驾轻就熟地早起清洗被单,搓洗着发白的旧布,他脑海里慢慢形成了一个计划。 那就让我来试试哥哥这把枪好不好用吧。 因为学业,小兰和阿盛很少去菜场,所以看到阿盛来找高启强,街坊四邻都起哄。高启强也很开心,因为他弟弟带了一张竞赛第一名的奖状来给他看,他逢人就把那红彤彤的纸展开,然后哈哈哈大笑一场,任谁见了不说一声你弟弟争气呢。 等高启强笑过了,他坐在鱼档的躺椅上,抬眼打量这个在人面前腼腆害羞的大男孩。 “你长大了,阿盛。祝贺你。” “我也想给哥哥你长长脸。” “说吧,你来鱼档是做什么?” 虽然很开心,但高启强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弟弟的异样,这第一份带到菜场来给他长脸的奖状,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要条鱼。”高启盛低了低头,他知道他得把自己的眼神藏在镜框的反光里,因为他坐在他面前的人也许会因为感情而盲目,但绝对比任何猎人都更敏锐,“获这个奖我们学校有个老校工帮了我很多,但他名声不好,我想请哥哥和我一起去谢谢他。” 高启强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连阿盛的班主任是谁都不知道,十几年来,他几乎没怎么去过学校。可这个什么老校工是什么人?值得阿盛专门来找他? “我也不太认识人家,这么去是不是有些冒昧?” “我和他说我好好学习都是因为哥哥对我好,我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所以他想见见你。” 高启强忽然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太多了,阿盛的世界他不了解,好容易他主动一回,自己又怎么好拂了他的兴致呢。 兄弟两人走在黄昏的大街,塑料袋里的两条鱼儿冷漠地看着冰冷的街道。 “哥,你去过勃北吗?” “勃北?” “老李和我说勃北有一片森林,那儿有很多他的朋友。他说以后等我毕业读大学了,就带我去玩。” “高启盛,你等下,你说的这个校工是什么人?” 路灯的辉光里,站着一个笑起来很甜的男人,但是此刻,他皱起眉头,高启盛只觉得好像比他笑的时候更甜了。 “就是一个很会理工科知识的老大爷,我经常请教他。” “你知道勃北现在有多乱吗?上周就打死了几个人,你不要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哥,你一个卖鱼的摊贩,怎么这么杞人忧天?老李一个老酒鬼,只是有些勃北来的朋友罢了,和我吹牛。你见了他就知道他人不错了。” 高启强语塞了,他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眼前这个孩子眼神清澈,笑容单纯,他每天上学下课学习参加竞赛的人,怎么会知道江湖上那些破事……除非—— “反正你不能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那我自己去,老李是我的恩人和朋友,我答应了要和他一起庆祝的。” 高启盛故意抢过了哥哥手上的鱼,他直直的盯着他哥哥,仿佛内心十分的坦荡。 “我得去和他说清楚!” 兄弟两人拉拉扯扯一路才走到学校附近。高启强突然意识到学校附近的厂房似乎是唐家兄弟曾经说过有很多勃北人聚集的地方。 “我们先回去,我们改天再来拜访他。” “好吧。我们回去吧。” 本以为弟弟会和他闹不愉快的高启强没想到高启盛很快就答应了,他反而有点没想到。身穿校服的男孩子靠在路边的阴影,微微笑起来的样子和往日别无二致,只是此刻高启强莫名觉得危险和怪异。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阿盛?” “我确实有一件心事。” 高启盛拉住了哥哥的手,冰凉的指节软软小小的。 “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啊!” 太多的人以为高启强一开始沾血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命运,但只有高启盛知道,哪有什么不得已才沾血的手,所有冤孽的起点都是恶意。 他们兄弟选择了低劣的欲望。 十三岁时他哥哥选择了仇恨,而三十一岁的时候又选择了金钱。 而此刻,高启盛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 手上的鲜血也再无法洗净。 轰隆隆的嗡鸣声伴随着特别诡异的火光绽放在弟弟背后的远处,高启强的眼里只有一个特别冷静温和的少年的笑容。 “相信我,哥。阿盛长大了。” 时隔几年,安长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特别冷静的男孩子,虽然现在他眼角含泪,但安长林却在那双清澈的眼底看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 高家兄弟所讲的故事非常的生动翔实,哥哥高启强甚至连两人的争吵都一五一十的还原了。但是安长林还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哥哥也好弟弟也好,说的都是真话,却不坦诚。 “你哥哥说是死者想见见他,为你庆祝。”安长林坐在高启盛的身边,放低了音量,但他没有引入,就是想打高启盛一个措手不及,“你怎么想到今天带你哥哥去呢?” 高启盛先用手绢擦掉了眼泪,从口袋里拿出了眼镜,然后不急不慢地擦拭,最后稳稳的戴在鼻梁,然后他才回头去看安长林。 “因为今天发了奖状,我想和他一起庆祝。” 是不是高家人都有一双流溢着真情的眼呢?连那个在警察局大厅里等哥哥回家的小女孩,都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安长林会有点恍惚,这一双透黑的眼看着他,很干净很纯粹,甚至两个人外貌不是很像,不过眼神却一模一样。 高启盛不急不慢地从书包里摸出一叠图纸,拿给安长林:“我本来也想让哥哥带着鱼谢谢老李,他经常给我一些图纸,本来还说要教我钳工……就在下午他和人喝酒的时候,还夸我争气……” “下午的时候你去过爆炸的附近?” “是,那时候老李和他的朋友们在喝酒,他还和他们夸了我几句。” 少年的眼角飘出一滴热泪,他垂着眼,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安长林略略翻看了这些图纸,都是一些简单的钳工车床图纸,他并不懂。但透过上面密密麻麻的钢笔工体标注,和扭捏青涩的铅笔文字注解,他可以想象出那个被煤气炸死的老钳工是如何温柔教导一个热心工学的少年… 只是翻到最后几张,安长林突然被震惊了,他看到的是一些枪托和轴承的图纸。联系到最近一直在排查的私枪案,他意识到也许问题的关键在那辆跟丢的勃北牌照车…… “这两张图纸也是死者给你的吗?” “都是,老李给我的图纸我都带在身上,全都是。” 安长林很难想象,剩下的数十张苏联枪械图纸并不在他们追丢的勃北黑帮手上,而在眼前这个少年的课桌里面,被封皮上画着黑猫警长的青年画报整齐的包裹着。 确实,周四的校工老李会和勃北来的人交接生意,并且假装喝醉闹事让人不去接近,但一定会在六点半之前结束。高启盛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并且熟稔地图和路线网的他很快推测出,这些人离开两个小时左右汽车会到达省界附近。高启盛同班同学的父亲正好在公路局上班,他得知出省的路卡三班倒,有一班正好会在九点左右交班,大概黑帮的人他们要赶在那个时候做手脚。一定是因为有人包庇,这波人才能这么规律地来到京海交易枪械而不被找到。 所以趁他们喝酒的时候,高启盛提前设置好煤气泄露和点火的装置,然后老李习惯性喝醉睡着,七点半左右再带高启强来目睹煤气爆炸…… 只要他和高启强和周围目击者拖住安长林,大概率那些黑帮就会溜出本省,那样故事就闭环了——黑帮为了枪械杀害了老校工之后逃逸。就算他们被抓到,普通中学生和作恶多端的黑帮,故事的天平总是会倾斜。 通缉勃北私枪案的罪犯一直都没有后文,安长林只觉得有气无力,他每每查到公路局就有上级领导阻碍,大家心知肚明,却无人敢置喙,校工老李的死也只能草草结案为安全生产事故。 高启盛后来去找安长林要回了那些图纸,安长林留下了其中有关枪械的部分。他那时已经考上了首都的大学,并且准备开始学习钳工。 他离开警察局还没走几步,高启强就在不远处看着弟弟。 “阿盛,”他叫住了弟弟, “我一直都很在意一件事,校工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一直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会爆炸。你那时态度大变叫住我,我也没有告诉安警官。” 卷发的男人蹙眉,轻柔的语气略略刮过高启盛的脊梁,苏苏麻麻。 又被哥哥关爱了,他回敬哥哥一个特别完满的微笑。他当时就是故意留了破绽给高启强,他就是想看他哥哥对警察昧着良心保护他的样子。 过于光明正大的温柔世界不适合我们,很早以前我们的每一寸肌肤就已经浸透了恶意。 “我什么也不知道。”高启盛斩钉截铁的欺骗他哥哥。 他心里却默念:“我当时也没告诉任何人,我亲眼看着你把mama的三唑仑放进父亲的茶杯,然后笑盈盈地骗我母亲妇女主任说让她去谈谈离婚的事。” 高启盛记得,父母上车的时候,高启强的表情冷得像冰,空洞的黑眸不反射任何的光。 他想,不勉强微笑的你才是真正的快乐。 这才是我们家庭生活残忍的真相。暴力的父亲,焦虑的母亲,残酷的哥哥…… 高启强本有足矣毁灭的胆气。 但他还是转过头,抱起了小兰,摸了摸弟弟的头,下垂的眼尾勾勒出了那微微颤抖的笑。 高启盛常常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小兰和自己,高启强一定会离开京海,一切的崩裂大概更彻底吧。那样哥哥才能做自己,他本该毫无愧疚的憎恨这个世界,可他们偷走了他的仇恨, 也磨去了他的胆气。 如今,沾上了徐雷鲜血的男人缓缓从虚妄的情爱里苏醒,他面对黑暗再一次生出了爪牙,但他和小兰又一次挡在了魔王的面前。 “我有一件心事一直没有告诉我哥哥,” “我希望他能够做他自己,而不是做高家的哥哥。” “小灵通店是我的心头rou,但没有我哥重要。” 唐小龙应该永远也不会懂他们的羁绊,但他为了自己还是去放火了。 看着火光和废墟,高启强漆黑的眼瞳略略发蒙,他想起了几年前的煤气爆炸案,那冲天火光里,有他最爱的弟弟。 我也有一件心事没有告诉我弟弟。 没人能救我的心魔。 但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