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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是你家人病了?”那人还是不回答,只顾埋头拾药。被他无视,沈盼也不气恼,用柔和的语气继续发问:“可有发热、头疼?皮上有无斑点?”那人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在询问症状,低声回答:“有发烧。”他回想了下病人的情况,有些无措地摇头:“其他的我不知道。”这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暗哑,竟然只是一个少年。医馆的医人很快被降真请出,向沈盼一揖:“不知女郎有何吩咐?”沈盼指着那少年道:“请医士随他去一趟城外,为病人诊治。”医士面露难色:“这……”“我看他不像懂医理的样子,”沈盼道,“拿药只怕是一时情急,未必对症。”“可是……”沈盼没给他再推脱的机会:“听闻河北有疫病出现。虽然徐州与河北诸镇相隔甚远,不过安全起见,还是请医士去确认一下。”城外流民聚集,若有疫情,必然波及甚广,届时城内也难幸免。虽然徐州目前出现疫情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小心一点总是不错。医士被她点醒,立刻道:“多谢女郎提醒,某这就前去诊治。”沈盼说:“我们随医士同去。”城外流民众多,苏曜并不想让沈盼接触,上前劝阻:“城外不安全,小娘子还是别去了。若是不放心,某让两个人跟去就是。”沈盼犹豫片刻,仍然坚持:“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苏曜无奈。沈盼也许看起来性情随和,但她要是真打定了主意,就执拗得可怕。他仔细回想,记忆中,这一年好像确实有听说过疫情,只是那时他已经脱离徐州,并不清楚详情,如今也想不起当年疫病出现后的情况。少年听见沈盼和医人的对话,走上前来,嗫嚅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是向沈盼深深一揖。沈盼看他脸上满是泥污,命人取水,让他先把脸洗干净。少年洗去了污渍,众人才发觉此人面相不俗。虽然算不上姿容如画的美男子,可是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即便目下身形清瘦,也仍有一股英气暗蕴眉间。沈盼也看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问:“郎君如何称呼?”少年回答:“赵文扬。”“赵君能骑马吗?”沈盼再问。赵文扬点头:“能。”不待沈盼吩咐,苏曜已令人牵了一匹马给他。医士也很快拿了药箱出来,一行人在赵文扬指引下往城外行去。出城不久,他们就找到了流民在城外的聚集地。简易的棚子和草庐沿着城墙延绵不绝。每个棚庐里都挤着不少人。空气里飘散着可疑的味道。赵文扬领着医士到了其中一个棚子内,角落里蜷缩着一名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幼女。医士一见两人面色,便知是病人了,立刻为他们把脉。医士替她们诊病时,沈盼也下了车。降真本就不赞成她来,这时死活拦着不让她靠近流民们的窝棚。苏曜也紧跟在她身边,以免有人冲撞。沈盼倒没有坚持要和流民接触。她立足之处虽与那些棚子距离虽远,却足够让她看清棚内的情状。苏曜偷眼看她。因为帷帽的遮挡,他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表情,但是沈盼不时的叹息,足以透露她现在的心情。历经十数年乱世,这样的惨状,苏曜不知见过多少,都已经有些麻木。可是沈盼却在节度使府长大,又如此年轻,恐怕还是第一次目睹,大概会受到不小的冲击。不多时,她看见赵文扬从棚子里出来,便向他招了招手。赵文扬犹豫了一下,向她走了过来:“女郎。”“她们是赵君的家人?”沈盼问。赵文扬摇头:“只是同乡。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沈盼低声:“对不起……”赵文扬再次摇头,表示没有关系。沈盼明智地转了话题:“郎君举止文雅,路上我也曾听见赵君与苏队正说话,觉得郎君谈吐不俗,想必是出自诗礼之家?”赵文扬苦笑:“诗礼之家如何?平头百姓又如何?饥荒战乱之前,并无多少分别。”沈盼沉默一阵,叫来降真:“把我们剩余的钱都换了胡饼,分发给这里的人。”“小娘子,”降真劝道,“这里流民这么多,我们那点钱,又帮得了几个?”“能帮一个是一个吧。”沈盼轻声叹道。虽然不赞同,但是降真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嘟嘟囔囔地让人办事去了。她走开后,沈盼回头,用略带歉疚的语气对赵文扬说:“抱歉,现在我只能做到这么多。”赵文扬低头不语。他们流落到此,一路上不知受过多少冷眼和驱赶。这位沈女郎已经足够热心了。虽然不曾说话,但是苏曜和沈盼如何察觉不到他的想法?可是他们竟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天下大乱,单凭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多少?“郎君既能读写,”许久以后,沈盼再度开口,“也许我可以向阿舅打听一下,为赵君谋个差事。”赵文扬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婉拒:“她们母女病得很重,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人。”沈盼听了,也不勉强,点头道:“是我思虑不周。”虽然不曾领受好意,赵文扬仍然整了整身上破旧的衣衫,向她郑重下拜,表示自己的谢意。沈盼慌忙回避,可是抵不住对方一意坚持,无可奈何受了他这一礼。赵文扬和沈盼交谈的时候,苏曜没有插话。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沈盼。眼前的沈盼温婉平和,让他百感交集。这样的沈盼,他有多久没见过了?前世最后的那几年,她在他面前常常是没有表情的。偶尔有情绪流露,也多半是淡淡的嘲讽。唯有最后的那次分别,她重新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沈盼谈话中间无意转眸,触到了苏曜深遂的目光,微微一怔,将要出口的话不知不觉收了声。正在和她交谈的赵文扬被她突然中断的话语弄得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抬头看向她。可是轻纱的阻隔令他无法看清沈盼的神态。他又不愿唐突,只能微带困惑地沉默不语。三人各怀心思,竟是谁都没察觉到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密切地注视着他们。那人身穿青色布袍,在远离他们的一处高坡上迎风而立。从年貌看,此人大约二十岁上下,喉结明显,是男子无疑。可是这个男人生就一双狭长凤目,且有一张极为精致的脸蛋,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媚态。虽然身负如此美貌,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披头散发,手搭在眼睛上,再伸长了脖子,用颇为滑稽的姿势窥探着交谈中的三人。由于相隔甚远,即使以他的耳力也听不到这三人的谈话内容。但是从这几人的姿态看,似乎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