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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四日后,皇帝在临安刺史龙阳及临安军的扈从保卫下,班师回朝。首件要事便是入宫觐见太后,对这先帝在时饱受冷遇的母后,玄启是心有愧疚的。可即便母亲永不原谅自己对外戚的心狠手辣又能如何?天子以社稷为重,太后又何尝不该仅与天子同盟?太后见到玄启,并无任何波澜状,满是宽慰地受礼,牵着皇帝的手入了寝殿最内层隔室,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笑容顿失。玄启站在一侧,斟酌着是否应先开口,却已听太后叹道:“幸得你外祖父母尽故,朱家也没有我所牵肠挂肚的人,皇儿,你连你亲生母亲都瞒着,是成大事之人。”这番话太后说得唏嘘不已,玄启不敢答,太后又笑一笑,径自往下道,“后宫的女人,这辈子唯一的盼头,便是亲生儿子能登上大位,先皇光是册封的妃子便不下百人,我能有这般际遇,老天待我也是不亏。”“母后,儿实属无奈。”玄启到此,只有跪下磕头。太后把他叫起,神色已恢复平静,道:“皇后你定是要废了,人选你可心中有数?朱家已倒,朝中仍成气候的就剩萧家了。这萧家不比朱氏,一向深藏锋芒,你不可将随你祖起兵的世家连诛殆尽,非但自己落个残暴之名,也让天下人看着寒心,谁还再敢为你这君王舍生忘死?”玄启垂首道:“谨遵母后教诲。”“立后,便册封他萧家嫡女吧。”太后盯着玄启道。从坤宁宫出来,玄启满脑子嗡嗡作响。到底是知子莫若母,母后竟已看出他与龙阳之间那痴缠不断的情丝,她厉声厉色地告诫玄启,切不可存了把龙阳接入后宫尊为中宫的念头。历朝历代的皇帝昏庸荒yin,残暴不仁的比比皆是,但谁也没有荒唐到做出将外臣迎为皇后的事情。皇后乃母仪天下之人,却由一名男子占位,不是可笑至极吗?玄启辩驳得几句,太后已然怒道:“你若一意孤行,那龙阳入宫为后之日,便是年年你母后忌辰!”终是狼狈不堪地逃出,玄启魂不守舍,他可怎么办?他要如何向龙阳交代?忆茹确是千好万好,生性温和宽厚,虽非国色天香,但端庄大气,智谋更是堪称女中诸葛,难能可贵的是,她是萧家嫡女,却是一心在助他成就帝王业上。龙阳在临安招兵买马,谢衣在百工坊筹备船只,为不惊动朱家,故而未有大笔动用国库,差额全是富可敌国的萧家私下出资接济。虽说忆茹不争,但他李玄启是不是该给萧家论功而赏?但,但……但!龙阳呢?他一心是要平了内乱,削了外戚,坐稳龙座之后,就遂了龙阳心意,正式迎他入主六宫,作他李玄启的后。皇后之位若已成泡影,那该如何?封贵妃吗?后宫仪制,中宫为尊,妃嫔皆要侍奉皇后,他怎忍心让龙阳入宫,却是作个不能与他比肩的奴才?做不到。便是龙阳甘之如饴,他却做不到,他的龙阳,谦和温良,痴情忠心,人中龙凤,他如何能因一己之私,将这样的堂堂男儿藏入深宫,迫他此生成囚笼之雀?毕竟,忆茹不比朱氏宜修,也是他所珍惜喜爱的人。玄启拿定主意的时候,不由心如刀割,痛彻肺腑,一夜辗转不安,想偷出宫去见见龙阳,却又恐一见之后再难割舍,害人害已。若火油上煎锅般熬到天亮,皇帝上朝,处理完政事要务,大肆加赏,临安刺史龙阳升任兵部尚书,重归金陵,同时,赐婚太妃养女、皇帝义妹阿四,本月内择吉日完婚。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纷纷向龙阳道贺,他却跪在御前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内宦高喊退朝,众人依序退去,皇帝也已离开,龙阳仍是动弹不得。直到皇帝的贴身内侍小桂子小心地过来唤了声“龙尚书”,他猛拽住小桂子的胳膊,全无仪态地颤声发问:“皇帝陛下……有没有口谕,或是……或是别的什么?”小桂子见龙阳眼中已泛起氤氲,知他实在伤心太过,他心中同情,可也只好照着皇帝的话,一成不变地转述:“陛下说了,外戚虽除,叛乱未平,龙尚书如今统率两地兵权,必要……好生为国效忠。至于,至于其它心愿,不过君臣职守,各安本分,莫作他想了。”这番话如晴天霹雳,之前龙阳尚存一丝侥幸,听小桂子这般说辞,知道玄启是主意已定。各安本份,莫作他想。龙阳了解玄启甚深,知那人是言出必行,他从地上爬起,哈哈一笑,向小桂子道:“烦你转告陛下,兵部尚书也好,赐婚也罢,龙阳……龙阳才疏学浅,力有不逮,这般浩荡皇恩,是无论如何也领受不起。”他说完转身欲去,却又听小桂子义正严辞:“陛下料到龙尚书会说此话,他要奴婢代问尚书一句:天下动荡,阎闾不安,黎民百姓无不期盼早日止戈,重享太平,龙尚书若定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陛下也只能待到九泉下,再向龙尚书谢罪。”龙阳闻言默然半晌,又是一声笑:“这些话,为何他自己不来问我?!”第22章22、痴痴回到金陵中的府邸,曾经的相府如今已摘了匾额,这里曾经是李玄启的王府,也是他们初次尽欢的地方,龙阳入了门,无视一众恭喜道贺相迎的下属仆从,大步回到寝居,把房门紧锁。适才一路掩饰的悲愤痛楚铺天盖地而来,如惊涛万丈,直拍心防,龙阳不觉单手捂住胸口,剧痛难当。为什么?玄启?竟连决绝之词,也是让一个内侍转述,是不是真除了君臣之谊,他们之间再不剩任何纠葛?那……他怎么办?生平第一次,龙阳茫然失措,明明眼见着已是唾手可得的幸福,昨日尚且并肩笑谈缠绵一体的情人,转瞬之间,天翻地覆,仿佛一夕之间,换了人心。可笑那人竟还要他留在身边,要他作左膀右臂,股肱重臣,却以为他能若无其事,将一切往事云淡风轻——他是活该吗?因他是臣,他必要忠,因他先动了心,他非忍不可?错了。龙阳模模糊糊地想,错得离谱。依稀中仿佛门口有谁在大声喧哗,人影在他眼前凌乱地晃动,可他早已魂游太虚,无知无觉,这人间毕竟太冷,莫若羽化登仙,抛却这沉重的皮囊好。浑浑噩噩中,龙阳只觉自己愈发轻盈,三魂七魄似渐渐不愿再聚合一起,挣扎着要各自散去,而他仅剩的一点意识是欣慰。即将了却尘事而去。龙阳听到一个极其微弱的泣声,如梦如幻,却生生让他割舍不下。他疾声高呼:“是谁?谁在哭?”那仿佛是孩童的泣声,虽是微弱,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