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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时唐辛夷又紧紧抱了他一下,脑袋枕在他肩头依依难舍地叮嘱再三,然后给了他许多唐门秘制的疗伤药,坚持目送他离开。赵霁也有些放不下他,屡屡回头相望,好几次撞在树上。却说商荣先行返回木屋,胡乱包扎了伤处,将早上的剩饭倒出半碗,泡在凉水里扒了几口便丢下碗筷躺到床上去。爱干净的他不愿一身脏衣污了自己的床铺,因而选了赵霁的床,原想静静养一养神,被单枕头上的气味却不断滋扰他,比蚊子还烦人。他不喜欢外人的体味,相处两年才渐渐习惯赵霁的味道,如今这熟悉的气味重新突兀起来,提醒他气味的主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唐辛夷对他确实比我对他好得多,以他趋利避害的习性,没准真会一走了之……想到赵霁和唐辛夷欢声笑语,眉目传情的情景,商荣忍痛坐起,撑住床沿,肺叶像拉响的风箱,喷出一口口恶气。我辛辛苦苦教会他武功,他凭什么说走就走?我教过的徒弟就像用过的碗,宁可打死砸碎也不给人!他敢走,我就打断他的腿。唐辛夷敢抢人,我就打上唐家堡。……要是他们说,是我自己撵走赵霁的怎么办?哼,放出去的风筝都能收回,说出去的话为什么不能改口?反正我是他师父,道理总在我这边,他让我不好受,自己也休想快活!心里如持左券,却又明白,倘若赵霁真的走了,要追回来谈何容易?他坐卧不宁,就像狗尾巴熬西葫芦,百般不是滋味,一把抓起枕头扔向门外,正好打在赵霁怀里。少年两边脸颊还印着他双手指痕,茫然无措地望着他,那眼神如同刚出锅的糍粑,热热黏黏飞到他脸上,怎么也甩不开,扒不掉。商荣突然觉得脸上的肌rou不听使唤,僵硬地挪移不动了。第33章山中岁月之出行“我回来了。”赵霁熟知商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理论不如求饶,求饶不如示弱,在他生气时装可怜比什么都管用,故意把腔调掐得怯生生的,稍待片刻,指着门外笑呵呵说:“黑熊也带回来了,只有熊胆让他们取走了。那个是要拿去帮神农堂救急的,我想你若是知道了也会答应。”他边说边靠近,慢慢坐到商荣身边,讨好地拈住他的衣袖,假惺惺问:“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商荣唰地扯回袖子,横眉冷眼问:“你不是投靠唐辛夷了吗?怎不跟他一块儿走?”赵霁回来,他浮躁的心霎时拂过一片清凉,却不肯为喜悦正名,偏要表里不一地做姿态。赵霁既然决定用“哄”字诀化解风波,就把他的刁难当成关卡,一座座耐心攻克,馋着脸说:“谁说我要投靠他了,我当初就是想自食其力才来峨眉山的,功夫还没学到家呢,怎么能走回头路?”商荣斜睨着他:“姓唐的舍得放你回来?”赵霁故作不解:“我是玄真派弟子,要守本门规矩,没有师傅的命令怎敢擅自离山?他再舍不得也不能强人所难啊。”“刚才我不是让你跟他走了吗?”“嘿嘿,我知道你那都是气话,我要是真跟他走了,不出五里地就会被你揪着耳朵拽回来。”“哼!”赵霁听出商荣这声冷哼里透着舒心,算定他的气已消去大半,伸手轻轻抚摸他腿上的绷带,柔声下气说:“你这腿伤得不轻,糖心给了我很多伤药,我再帮你重新敷药包扎一下吧。”商荣拨开他的手,语气又复尖刻:“谁要用他的药,都给我扔出去。”赵霁赔笑劝解:“东西是东西,人是人,你不喜欢糖心,可药是好的呀,这道理还是你当初教给我的,难道忘了?”“……你就会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徒儿哪敢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徒儿胆子小,一头黑熊就能把我吓个半死,师父不是亲眼瞧见了吗?”“那头熊怎么不咬死你。”“全靠师父相救。”“我那是顺便,不是特意救你。”“是是,师父,我背你去洗温泉吧,用硫磺水泡一泡,伤口才好得快。”“你真有孝心,就去把水挑回来,让我在家里洗。”“好的。”“挑十桶。”“十桶?”“不想去?”“马上去!”看见赵霁猴窜出屋,商荣的心情焕然一新,好似将军打仗全胜而归,他想:唐辛夷再会腻歪撒娇,也无法像自己这般随心所欲使唤赵霁,说来说去,比面子论威风,真正的赢家都是他。吃完玄真观里的粽子,师徒俩在五月初七这天背着沉甸甸的货物出发了,赵霁舍不得把乐果儿独自留在山里,带着它一同上路,先向南步行数十里来到嘉州。此地乃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交汇处,水运发达,码头上停泊数以千计的客货船只,帆樯林立,号歌四起,岸上货物杂陈,旅客、商贩、搬运货物的挑夫往来不绝,别致的热闹景象都是二人前所未见的。赵霁的家乡益州也有码头,所谓“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可终究不如嘉州水域雄阔,很少看到四桅以上的大帆船,他新奇雀跃地沿着水岸奔走,指着最大一艘长愈二十丈的帆船,急吼吼央求商荣:“我要坐那艘船!”商荣没走过水路,临行前却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那种大船舱房按等级划分,高级的船费太贵,低等的都在舱底,阴暗潮湿也不安全。一般商旅出行都乘坐轻便的单桅小船,干净通风,资费也公道。他习惯在钱财上斤斤计较,自然选最实惠实用的,无视赵霁耍赖,拖着他去找合适的小船。不巧的是,这几天出行人数庞大,江边的船只多已满员,找到黄昏方看到一艘双帆的乌蓬快船,三个水手正蹲在船头做饭,船尾堆了四五口楠木大箱子,应该是旅客的行李。商荣走到岸边长声吆喝:“船家大哥,你们的船还载人吗?”水手们瞄他一眼,脑袋一个比一个摇得快。“不载,不载,我们吃完饭就要开船,你找别家吧。”商荣以为仓位已满,正要调头,一个青年人忽从船舱里探身出来招呼他。“小兄弟,你们打算去哪儿?”这人年约弱冠,相貌端正,身穿罗纹纱衣,头插象牙宝簪,气质也像个富家少爷。商荣听他口气,似乎有意接纳,忙说:“我们要去襄阳探亲,不知可与公子顺路?”那青年和气点头:“顺路顺路,我家就住在襄阳,正好与你们搭个伴,快上来吧。”那三名水手听了忙来阻拦,青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