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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战对白远吼道:“白警官,你帮我守着他,别让他睡过去!我很快就回来,我一定会回来!你们俩别挪地方,就在这里等着我!!!”罗战再次用力抱了抱程宇,手指留恋这具身体的温度,手掌抚摸着这人被汗水血水浸透的后心,嘴唇毫不掩饰地贴上程宇湿透的鬓角,几乎无声地耳语:“宝贝儿,撑住喽,等我回来……”12、最后的一面...罗战先前跟程宇说过,他们家以前的老家就住这附近,他对这一带很熟。他兜儿里揣着程宇的手机,手里拿的是程宇的警用小手电,陡峭的坡道上参差密布的矮灌木在他袒露出的肩头和胸膛划出血痕。他费力地攀上大坡,爬回公路。把他们挤下公路的那辆大货车早就跑没影了,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来救人。盘山公路被浓墨似的暗夜吞没尽头,一辆车都看不见。罗战于是开始跑。夏夜天空多星,他依靠星图的位置依稀辨认出方向,沿着公路下坡,往村镇坐落的方向跑去。四周昏天黑地,他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两条腿都仿佛不是自个儿的。原本准备蹲大牢所以穿了一双棉布衲的懒汉鞋,鞋底儿都快磨穿了。旋转的公路仿佛永远跑不到尽头,罗战跑了一路,一共就碰上三辆车。乌漆麻儿黑的,罗战又浑身都是血,凶神恶煞一般,没有一辆车敢给他停下来。罗战不要命似的冲向高亮头灯的小面包车,想要强行拦车,小面包惊恐地鸣着喇叭,呼啸着与他擦身而过。罗战在车子几乎将他撞飞的一瞬间跳开,后脊梁砸在山岩峭壁上!“我cao你妈!!!!!!!!!!!”罗战对着一溜烟儿跑走的车屁股疯狂地嘶吼,眼角迸出泪花儿。他眼前晃动的就是程宇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的样子。程宇的嘴唇呈现脆弱干涸的粉白色,倔犟地紧阖,一声儿都不吭。程宇并没有伤到要害。他会一直流血,直到把血流光,变得冰冷,慢慢地死掉……越是坚强的人偶尔流露出的那般脆弱无力,最是让人披肝呕血地揪心。罗战砸开他家院子大门的时候,衣衫不整,白色背心儿上全是血。小院儿里家犬狂吠,罗家老大罗涌提着一根儿木棍子出来开门,一看竟然是罗战,脸上是极度的震惊。“三儿?你,你,你怎么回事?”“大哥,大哥你的车在吗?我需要用车!”“三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去哪儿?你不是应该已经关到监狱里了吗?你自己跑回来了?!”“大哥我要去救人!我需要车!!!”两条大黄狗欢欢喜喜地扑上来,罗战推开拱来拱去的狗,一头撞进正屋,看见他家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罗大爷又惊又怒,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罗战:“三儿,你、你、你、你个兔崽子,你还有脸回来!……”“爸,爸,押解车翻了,我们掉沟里了……”罗老爷子从床上撑起来,一把拎起拐杖往罗战身上砸:“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你气不死我你就不消停是不是?你还敢从监狱里逃跑!!!”“爸我没逃跑!!!”罗涌瞪大眼颤着音儿地问:“三儿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怎么跑出来的?你身上这么多血你怎么弄的啊?”袭警越狱逃跑可是重罪,这还不得全国通缉,抓回去不得枪毙?罗老爷子脸色熬白,一连声地骂,咳嗽,快要吐血。罗战喘着粗气对他爸爸吼:“爸,我没逃跑,我没越狱!……我们还没到监狱呢,就出车祸了!”罗大爷和罗涌无法相信罗战的话。罗战头皮上还挂着一道疤,血已经凝固了。他两眼殷红地吼道:“押解我去监狱的两个警察受伤了,这会儿还躺在沟子底下等我去救呢,人命关天啊,这俩人要是万一挂了,我这辈子就完了!!!”罗战跑到小院儿当中露天的地方打电话,这里终于有信号了。他从程宇的手机电话簿里找到他们局长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听到罗战汇报的情况极度震惊,不停地追问:“罗战你现在在哪里?你又是怎么回事?!”罗战急得说:“您甭管我在哪儿了,我现在就找车赶回去,你们赶紧派条子和救护车过来救人!”罗战跟他爸和他哥说的也是实情。押解车翻下公路,已经死了一个警察,程宇和白远这两个活口倘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这起事故现场简直太像罪犯袭警伤人翻车后逃跑,罗战真是跳到永定河里也洗不清嫌疑!罗涌到左右隔壁叫来几个本家亲戚,收拾棉被褥子,开车。罗大爷慢慢弄明白了事情原委,手掌用力拍着床板,眼泪就流下来:“三儿你个混小子,你个小王八蛋,你、你、你就是个祸害你!你又惹祸了,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儿,警察死了伤了的,那你怎么办?你可怎么办啊……”罗战站在他爸爸床前,不知道说啥好,咬咬牙道:“爸,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干了。”罗大爷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说:“你还有以后吗……你以后都改了吧,老实做人吧……”罗战狠狠地点头:“我改,我一定改。”罗大爷一下一下地砸着床板:“等你改了的时候,你老子还活得到那天吗,还看得到吗?”罗战就掉泪了。他跪在他爸爸床头咣咣咣地磕了好几个头,跟罗老爷子指天画地地保证,以后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不瞎混,再不敢做犯法坐牢的事儿。罗战那时候是真的后悔了。悔得想撞南墙,捶胸顿足地难受。他觉得是他把他爸爸气掉了半条命,又把程宇这么好的一个警察给害了。如果不是押这趟车,程宇就不会出事。可是如果自己没有犯事儿坐牢,也就不会有机会认识程宇。多好的一个人啊……罗战最后给他爸磕了个头,红肿着眼睛说:“爸我去救人了,这趟走了可能三五年七八年的,就回不来了,我一定老实改造,争取早点儿出来,三儿再给您磕个头,爸您保重身体,您等我回来!”罗战正要奔出屋,被罗涌一把拽住,拽到角落里低语:“三儿……你真要回去?你想好了?”罗战挑眉:“大哥你啥意思?”罗涌形容疲惫,突然也喉咙哽咽起来:“你真的进去了,这可就是八年啊……三儿,你真的想好了?你真不是想跑路的?”罗战怔怔地看着人。他这个大哥是做了一辈子农活儿老实巴交清清白白的农民,竟然在这时候也问出这样的话,罗战觉得自己真是作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