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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的每一颗石子,水面上的每一片波纹,无不残存着沈思的气息,就连马蹄声声,也会使他联想到那个飞驰而过的矫健身姿。从前晋王是孤独的,却照样过得很快活。现在晋王的日子可以过得很快活,却时时感觉自己是孤独的。晋王会亲自去照料沈思心爱的坐骑,刷毛,添草,无微不至,将那匹名叫“战风”的小马伺候得膘肥体键毛皮亮泽。沈思收留的小狐狸他也常常去喂食逗弄,那狐狸认生得紧,屡次抓烂他的衣袖,在手背上留下了好几条血道子,他也不以为意。沈思挂在墙上的弓和剑他都拿羊油仔细擦拭过了,唯恐生出一丝锈斑,绽开半寸裂纹。他希望沈思回来之后事事都能顺心如意。把沈小五儿弄丢这一次,他三魂七魄已经去了一半,若是沈小五儿再丢上两回,他的老命可经不起折腾了。每每夜深人静,难以成眠,晋王总会一个人从书房出来,趁着月色在湖边散步。谁知转来转去,不自觉就走进了沈思居住的小院。金葫芦睡得早,小院里黑漆漆的,他会缓步来在沈思平素研读兵书的长案前头,掌了灯,而后就那么默默坐着发起了呆。这一处并未分派小丫头伺候,房里多少显得有些凌乱。笔墨纸砚一应用具都随意堆在桌上,读过的书依旧摊着,边角已经被翻弄得翘了起来,上面还有沈思随手记下的修习心得。晋王左右无事,便一点一点帮着沈思归置起来,书本分门别类搁回架子排列整齐,毛笔清洗干净收到彩瓷笔筒里,写过字的纸张都拢成一摞,用镇纸压好……在那些揉成一团团的废纸里,晋王偶然翻到一张,上头竟写满了自己的名字。卫守之,卫守之……那些字实在算不得多漂亮,横竖撇奈大都用力过猛,落笔便是一块硬生生的墨疙瘩,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稚气。晋王凑到灯下细细端详着,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还不自觉用指尖顺着笔迹走势慢慢描摹起来。描着描着,他不禁又想,当写出这些字的时候,念卿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呢……暗自忍受过数日煎熬,晋王终于盼来了孙如商的一千五百里加急密信,可信上的消息对他来说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原本冯卓生与孙如商约好,他先将人救出,带到汝宁东北山中的一处破庙中暂避,再由孙如商联络好晋原的兵马前去接应。可等孙如商带着人如期赶到的时候,那座庙却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了,灰烬里总共找到三具焦炭一般的骸骨,根本分辨不出男女老幼,更别说确认身份了。晋王一时竟有些懵了,不过是从顾名璋手底下救个人出来,这对冯卓生来讲并非难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失火?现而今冯卓生去了哪里?沈思又会在哪里?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沈思会葬身火海!他的沈小五一定还活着!晋王再不能等了,他完全顾不得此举会给顾名璋抓住什么把柄,也根本不去想会不会惹来小皇帝的诸多猜忌,当即集齐人马轻装上路,留下辜卓子在晋原主持大局,自己带了屠莫儿等人打扮成一队商贾,昼夜不停向汝宁赶去。汝宁城发生的一切晋王虽早有预料,却绝没想到会惨烈至此。他本以为,就算自己的消息无法及时送达,仅凭借沈老将军的本事和沈家军的勇猛,也万不会轻易就败在顾名璋手下。换做是他,一定先带了人杀出城去将顾名璋打个落花流水,然后再纠结各路人马竖起义旗反了这狗屁的朝廷。就算造反无望,也大可以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地界隐姓埋名落草为寇,起码可以保住性命。错就错在他低估了沈威的为人,沈老将军一身正气,耿直不阿,上要对得起家国,下要对得起万民,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虽万死而不移矢志。于是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沈家父子几人悉数遇难,沈思朝夕之间家破人亡,不知如何才能挺过这一劫。连日来孙如商在汝宁方圆百里布置了大量人手搜寻沈思下落,可始终一无所获。静下心来,晋王细细思索:若沈思真的活着,又会作何打算呢?他满门尽丧,早已无家可归,又顶着个叛臣贼子的罪名被朝廷通缉,若他想找个地方落脚安身,一定会选择晋阳城中自己的王府。可他向来高傲倔强,天不怕地不怕,就这么乖乖回去如何甘心?逼死沈老将军的人是顾名璋,虐杀了几位沈公子的人也是顾名璋,沈思一定会先去报仇。现时有大军重重保护,想杀顾名璋几无可能,他一定会耐心等到顾名璋返回京城,放松了警惕再行动手!思前想后,晋王决定赶赴京城。此言一出,当即遭到了身边众人的一致反对。他是太祖皇帝亲封的“塞王”,要坐镇晋原亲守国门,万不可未经传召私自进京。就算皇帝召他进京,也是万万去不得的,整个大周朝小皇帝最忌惮的便是这个叔叔,他老实待在晋原自己的地盘尚且要处处提防,敢踏进京城一步,简直不亚于送羊入虎口。其实晋王很清楚,莫说沈思是生死未卜,就算沈思真的活着,能否找得到人与他是不是亲自进京并无干系。可他受够了躲在晋原等待消息的憋闷日子,他希望及时知晓有关沈思的一切,哪怕看不见彼此,也要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就站在触之可及的地方。好在过不几日就是小皇帝寿辰了,每年这时候,小皇帝照例都会颁一道旨意,召他这亲叔叔回京贺寿。他自会称病推脱掉,小皇帝也早知道他会推脱掉,说白了,不过是个过场而已。唯独这一次,他倒想来个假戏真做,借此到京城去走上一遭。深思熟虑之后,晋王有了全盘计划。他先命人四处散布消息,说晋王此番击败哈里巴、全歼鞑靼骑兵气势太盛,心胸狭窄的小皇帝已经容不下他了,正要以生辰为由引他进京,实则是想摆个龙门宴除掉这颗眼中钉。如此一来,皇帝碍于情势便不得不有所收敛,即便出手,也只能倍加小心地暗里行事了。之后晋王又派了人假扮成乌斯藏部族,前去刺杀朵豁剌惕部派往京城朝贺的使节。两部都是大周藩属,又素有嫌隙,这一来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一旦边境形势紧张,小皇帝便疲于应对无暇旁顾,自然就没多少心力算计他了。单单这样仍嫌不够,晋王先期派出大量人手,分批秘密赶往京城,除了进行周密布置外,还要严密监视皇帝唯一的滴亲jiejie宁阳公主,一旦有所异动,即刻动手绑架宁阳公主作为人质威胁皇帝。至于晋阳方面,待皇帝的圣旨抵达,车架仪仗便可大张旗鼓地上路了。沿途再安排几次真假难辨的刺杀,正好可以用来证实之前的传闻。而晋王本人只需在大队人马抵达京城之前与之汇合就可以了。由打汝宁出发,来到许州境内,众人一路都在明察暗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