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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心出劲儿一敲:“我看你是不想好了!”“啊!”老太太打人忒疼,彭小满眉心登时浮出一块粉红的迹子,“您记忆力也太好了点儿吧,一条条记那么清楚。”“废话,我坐下头丢人,我臊得慌,我想记不住都难。”“那让您别去您非去。”彭小满挑眉,话里听不出一点包袱。“哦,你爸把你托我这儿照看我管你吃喝拉撒合着其他就不管啦?”小满奶奶见花蚊子围着他鼻尖儿打转,摇着蒲扇拂开,漾起的一阵凉风吹翻了彭小满的刘海,露出一块月亮色的光洁额头,眉梢一颗红色的闭口,“当我稀得去,一七十多老太太两头跑,人都看着我呢。”彭小满的那颗虎牙在嘴边隐现,没说话,低头一下下抚着努努光滑油润的脊背。听奶奶这么一说,许久不曾有过的沮丧与怀恋涌生。继而突然感到了一刹稍纵即逝的细微鼻酸。就好像乍然闻到了谁家炖的糖醋小排一般。抬头看了眼星子,比云古的多许多,也亮许多。小满奶奶陡然一声短叹。她这年纪有此一声,只觉得其中充满了驳杂的内容,好比一叹叹出了一个过往十年。“你不能混啊小满。”小满奶奶笑起来,双眼宛如一对下弦月,眼梢延伸出蜿蜒细密的层叠纹路,和煦,总让人一眼就觉得她性子好,想亲近,“你要走的路,总要比你爸爸mama长,你现在就不出劲儿,以后怎么办?”彭小满回望她,一时懵然不清明,思索了几秒后才了然,笑意才重新挂上嘴边,“我每天都很认真的好吧。”“鬼扯,认真数学还能给我考五十多!”佯装着又要拿蒲扇抽他,“人小鸢我看动辄一百四,你就人一零头你害不害臊还前后桌呢!”“哎呀我数学少弦儿您又不是不知道。”彭小满抬手挡,往后一缩脖子,“我没说我学习,我是说……我是说我在认真地生活,争取着每天高高兴兴,尽量没有负担。”小满奶奶只看他,不接话。“我觉咱们家特怪。”彭小满笑开,同样眼梢弯弯,“感觉谁都有可能先走一步,就跟做游戏似的。”所以我一直有所积累有所预兆,不为那天悄然到来,太过措手不及太过狼狈,或者说,太过遗憾,遗憾连发自肺腑地喜悦与无尚自由与肆意都没有过,那简直白活一回。彭小满这剩下半句太嫌感伤有别离的意味,又自己觉得很造作,所以没说。“胡说。”小满奶奶瞪他,朝外呸呸啐了三声,还抬脚过去碾了碾,“说谁走?咒我,谁都不走!”彭小满侧过头笑的咯咯直响,在静悄悄的巷弄里有轻微反响,“非往自己身上摘。”按阴历算节气,即是小满已过即将芒种,青弋百花零落,田野地头的中稻已进入返青的阶段,秧苗青绿,生意盎然。有失有得,在一些事物消弭之际,又的确有一些事物,正交替似的肆意抽长。第15章过后几天,李鸢情绪持续着低压。一是天气越来越热,灼得人懈怠的心思压垮了斗志,偏偏这松散劲儿愈是明显,班主任看在眼里过后愈是要严上加严,一方施压,一方“遇强则强”,瞅着更散。按他老班话说,一人带个镜子来好好照照自己个一点儿不着急不知道发奋的那个样子,茄子遭霜打了我看都比你们精神点儿。二是卫一筌二话不说在机器人大赛人员申请表上填了他的姓名,任了个团队副组长代表华南区鹭洲高中参赛,等于是强买强卖赶鸭子上架,意思你不去也得去。三是李小杏,竟然怀孕了。李鸢记得那晚上,他几乎是有点儿蒙的,在他眼里,李小杏彼时的神色,羞怯与局促之中又有些微自得,干呕所致的生理反应令她眼中再次蒙上了一层晶亮的水光,衬着淡淡发红的两道眼睑。她抬头看了看李鸢却许久不言,几分凛然,几分无畏。李鸢猜他当时应该笑了,歪头动了动下巴,由愕然到不可置信。消化了之后才是皱眉,全身心地投进了厌恶里。低头看那油腻腻的方桌,倘若片霎收拾不住,恐怕就要伸手掀了。就好比给谁兜头浇了盆油,顺手丢了个zippo,星星之火陡然就燎原了。愤懑里有心酸和委屈,可心酸委屈够女儿家家的了,有也就罢了,里头居然还隐着一层惊惧。惊惧什么呢?不知道。其实李小杏选择怀孕没错,一点儿错没有,有什么错?再婚了要个夫家的孩子没毛病啊,多合情合理。李鸢也觉得他心里这股子铺天盖地的变扭劲儿来的蹊跷。他倒是很想自己为自己纾解出这纠结苦恼下的难解的因果,甚至于更想找一个主题宏大的论断去解释他个体的心思,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坦然地告诉自己,我不是嫉妒,不是吃醋,不是害怕被从此放弃,不是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不是。李鸢始终觉得自己是个酷boy,标榜无挂碍,从来都无所谓。一条条累积致使的结果,就是李鸢挂相挂了一整天,原先就不是六根清净脑子里除了吃喝拉撒学没别的东西的标准好学生,这会儿更显得神情惶惑,难得的不淡然;偶然盯着黑板,就会蹙眉咬着笔尾兀自陷入短暂一刻的沉思里。思考的却绝不是黑板上的题,而是再无二人知晓的细琐心思。游凯风人蠢,但从来不是没心眼儿的人,和李鸢食堂打饭,问他情由。李鸢单只侧头回问:“很明显么?”“废特么话,哎你早上不照镜子的啊,一对儿眼圈cos个国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游凯风把手里的铁勺照过来对准李鸢的眼鼻,“您这一天气场全开不怒自威的,方圆百八米我看都没人敢靠近了,我跟你坐一桌吃饭算我当你是兄弟。怎么,失恋呐?”李鸢给他逗的一乐,伸手掸开他沾着饭粒的勺,“你换个丢钱包都比说我失恋靠谱。”“放屁,你又不是道济还能不动凡心是怎么的?”游凯风很不满意今天食堂的白灼基围虾,按他讲,水沟里捞上来的小河虾都比饭盘里这几个显个头点儿,“你没见你今早走神给老班连点了两次,苏起在你后头瞅你那样儿。”游凯风五官一皱活像吃酸吃倒了后槽牙,嘶溜一声倒抽了口口水,“哎哟我天,百炼钢能给腻歪成绕指柔,那叫一个着急心切啊,讲真全中国也就你了李弋鸟了,妙龄少女捧一颗放心就摆你眼皮子底下你抬眼都不带抬,你这叫什么你知道么?你这叫——”李鸢把手边的一碗白灼虾“啪”扣在了游凯风的饭盘里。“来都给你。”真让李鸢说,他从来没觉得苏起不好。他也从来没有玩弄她,吊着她,牵绊着她的意思。普遍意义上,李鸢相信苏起的存在对于诸多男生来说,都是个美好而有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