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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立她为后……这个认知让他震惊。平心而论,他认为自己对叶薇的好已经胜过了从前任何一个女人。这样的宠爱,足够让沉溺于情爱中的女子丧失理智,进而恃宠生骄抑或跋扈张狂。他也曾担心过她会变成这样,所以当看到她依然理智如初才会那般欣慰。这本是高兴的事情,可如今,他却在她不带丝毫杂念的眼神中生出了新的想法。原来哪怕自己已经这般用心地待她,她却从未对他有过更多的期待。她不盼着当他的皇后,甚至在潜意识里认为这是完全与她无关的事情……知足常乐到了一种地步就显得诡异,而他向来知道她不是那些被弄坏了脑子的迂腐女子,所以这样的表现绝不会是因为她谨守妾妃之德。那么,她这样的心态究竟是因为什么?见皇帝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神还很古怪,叶薇心头发毛,“陛下,您怎么了?这么看着臣妾,怪吓人的……”他慢慢移开视线,“吓人?朕不过是多看了你几眼,居然能把你吓到?看来是朕长得不太好。”“陛下真会开玩笑,您的风姿在整个煜都都是有名的,您难道不知道?郎君若非帝王,不知多少小娘子会蜂拥而至、围着您不让走呢……”玉白的葱指攥住他衣袖,皇帝顺着往上看去,却见叶薇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远方。这里地势极高,又距离宫墙不远,所以能够遥遥望见煜都城内的街道市坊。那是与这三千宫阙完全不同的人间烟火,是他一生都无法触及的俗世温暖。而她带着笑容看向那里,眼中隐隐流露出怀念和向往。风吹动她的长发,有一缕朝他飘来,却在他伸手想要碰触时又缩了回去。皇帝的手尴尬地顿住半空中,忽然生出个诡异的错觉。这个狡猾得像狐狸似的女子,虽然已待在他身边一年多,但也许她的心从未真正留在这里。她是从外面来的,而终有一日,她还会离开这里,再次回到那片广阔的天地。就像那缕长发,曾经飘拂到他面颊,却最终被风带走。☆、84弄玉君王长久不语,眼神还越来越冷,叶薇终于觉得不安。他的古怪反应一定有其原因,自己此刻却不宜去深究。思忖半晌,她终是决定扯开话题,“陛下,您上次答应臣妾的事情,如今可还作数?”他淡淡道:“什么事?”她皱皱鼻子,“还问臣妾什么事,您果然没放在心上。那首,您不是说了会回去练熟,等哪天有机会再与臣妾合奏么?都过了这么几个月,您到底练熟没有?”他轻哼一声,“朕本就会吹,是你嫌我吹得不好,拖拖延延不肯合奏,如今却来怪我?”他果然把这事儿撂倒脑后了,叶薇忍不住在心头轻叹。那天在清莲水阁,她送出了亲手制作的竹笛,他当即表示要合奏,效仿前人往登天界。被嫌弃笛艺不够好之后,又承诺会勤加练习,等什么时候她满意了,再来合奏。其实这不过是句闺房闲话,当时逗个乐子便罢,万万当不得真。可叶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真的存了期待,此刻听到他的话也就不可控制地生出了失望。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她也觉得怪没意思的。他愿意说好听的哄着她,自己领受了这个心意便可,怎么能真的拿这个去要求皇帝陛下勤练笛曲呢?这样容易就信了他的话,以后的日子还不得时时刻刻地失望啊!最后的结论让她一个警醒,生出种崖边行走的危机感。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划不清两人的界限,如此下去只怕会生出祸患。可那祸患究竟是什么,她却又没个头绪。如同深山大雾中行走的旅人,前路迷茫、四野混沌,她不知道在大雾的尽头潜藏这巨兽还是宝藏,所以畏缩驻足、不敢向前。压抑住奇怪的感觉,她微微一笑,仿若无事,“您都发下宏愿要引来紫凤赤龙,自然得严格要求才行,不然回头岂不得见笑于天神?臣妾也是为咱们的前程考虑。”振振有词、一本正经,换做以往皇帝定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此刻却只觉刺目。那样灵动的眼睛、那样飞扬的黛眉,这是他钟情的佳人,可在她心里,究竟是怎么看他的呢?他忽然扭过头,不想再去看那张面庞,语气也变得冷淡,“紫微殿还要你伺候,回去吧。”叶薇正好也觉得心里乱得很,顺从地福了福身子,“那臣妾先告退了。陛下再待一会儿便回永乾殿吧,这里是风口,别感染了风寒。”他没答话,凝视着远方的亭台楼阁,而她袅袅娜娜地下了飞桥,倩影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周遭变得很安静,连远处屋檐上的风铃被吹响的声音都隐约传来,那样清脆悦耳,让他想起她唇间指下奏出的美妙笛声。右手伸进宽大的衣袖,他慢慢抽出一管竹笛,通身碧绿、毫无瑕疵,比水头最好的翡翠还要莹润几分。唯有尾端篆刻着两个小字,笔迹潇洒大气,一如当初刻下它的那个人。阿薇。将竹笛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声音短促、转瞬即逝,却让旁边的高安世心肝猛地一颤。那管笛子他认识,是慧昭仪娘娘数月前赠送给陛下的,据说是她亲手所制。陛下当时收了礼物,转头便交给他收起来,似乎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然而就在宋皇后被废的次日,他忽然又让他把竹笛找了出来,然后随身携带。这些事陛下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可他身为离君王最近的大监,又怎能不清楚?非但如此,陛下还特意找了本曲谱过来,每天都会抽出半个时辰练习,反反复复都是同一支曲子。他好奇心作祟,终于在某次陛下练习时偷看了一眼,却见古旧的曲谱上方,是清丽瘦洁的四个大字,萧史弄玉。这便是他和慧昭仪娘娘约好要合奏的曲子,他明明有勤加练习,适才却为何任由娘娘误会他不曾上心?高安世琢磨了许久都不得结果,不由感叹自己果然是岁数大了,跟不上这些贵人的心思。“不逢秦女在,何处听吹箫……”皇帝轻声念道,唇边溢出丝苦笑。弄玉都不在了,他一人独奏又有什么意思?手腕翻转,年轻的君王握紧了竹笛,负手立于栏杆旁。飞桥如虹、划破天际,而他锦带当风、衣袂飘飘,将巍峨的宫阙、气派的鸱吻一并踩在脚下,仿佛腾空而立的仙人。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地位、无与伦比的尊严,才能帮助他赶走心头的不安。因那女子而起的,湖水般漫过天地四方、八荒六合的不安。.谢怀走到飞桥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