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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听觉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继地球毁灭之后,太阳的死亡再次令人类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这个恒星系,再也不是家了。除了痛苦,还有怳悸。根据推算,太阳变成红巨星应该是50亿年之后的事。现代智人的文明大约可以延续200万年,太阳对我们来说是永恒的。可是这事居然在人类眼前发生了。就好像有谁按下了快放键,把原本上亿年的进程缩短到了眨眼之间。人类离开地球之前,电视台举办过一期科学官访谈节目。有观众提问道:“天文物理学家们不是说,太阳五十亿年后才会变成红巨星吗?为什么它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就爆发了?”当时那名科学官给出的回答令人印象深刻。他拿出一个灯泡通上电,说:“这个灯泡的使用寿命,比方说是五十年吧。假设在这盏灯附近生活着一种只能活30秒钟的微生物,它们当中的科学家通过计算得出,这盏灯还能亮五十年——对它们来说,这个时间跨度就相当于人类的五十亿年了。”科学官转动调节旋钮,灯泡里的白炽体迅速增温,很快“嘭”一声爆掉了。科学官问台下的观众:“你们认为,现在这种情况,那种微生物可以预测、可以理解吗?——对于宇宙,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如今,面对死去的太阳与空旷的宇宙,人类又一次深深迷惘了。生存太渺小,渺小到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洞察这个世界的真相。何处是归路,何处是前程?“圣彼得号”上,本笃十九世教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了一句拉丁语:“Dominedirigenos!(主啊,指引我们吧!)”因为离太阳更近,乔伊比舰队早十几秒目击了红巨星的熄灭。由于这个惊人的突发状况,他有片刻分神。罗梭趁机悄悄按下一个按钮。他所站的那处地面蓦然下陷,变成了一个洞口,使他直达下方的紧急逃生太空舱。太空舱随即与“罗塞塔号”脱离,依靠惯性保持着高速,朝着远离舰队的方向飞行。乔伊没有去追,因为对方的行为无异于自杀。真空里几乎不会遇到阻力,太空舱将会以这样的速度一直从另一侧飞出太阳系,永不停止。但舱里的氧气是有限的,仅能维持几天。罗梭也知道这一点。从“覆巢行动”之初,他就已打定主意:倘若撞击太阳的行动失败,就以这种方式有尊严地谢幕。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结局,庄严的太空葬礼。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离开舰队之前,他就在“希腊朔日”上安装了一枚可远程控制的小型核|弹。他只嘱咐了那个冒充他的人伺机接近薛垣,却没有告诉那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希腊朔日”在薛垣附近自|爆。起|爆信号从他腕部的遥控装置内发出,以光速传向四百五十多万公里外的“希腊朔日”。罗梭静静地数着秒。哥哥,你的第二十六个生日还没到,所以,你现在还是二十五岁。寿则多辱,莱因哈特皇帝死得早,其实是天赐的福祉。你这么漂亮,不如就在这个最好的年纪——死吧。15秒,信号传到。罗梭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红发。年轻的莱因哈特皇帝走向生命尽头之时,回忆起自己少年时代的红发挚友。那样纯粹而明丽的快乐,是生命长廊中永不复现的风景。染了一头红发的自己,是否也在内心深处怀念着那早已远去的童年呢?希腊朔日,永无之期。罗梭呢喃着说出最后一句话:“Да-здравствует-император.(吾皇万岁)”四百五十万公里外,一团明亮的光球骤然在宇宙间升起,犹如出现了一颗小太阳。上亿度的高温中,“希腊朔日”被瞬间气化。以它为中心,巨大的热量急剧向四周辐射,一分钟内扩散到了二十千米半径,悬停在这个范围内的几架穿梭机连逃跑都来不及便被熔化。“恋人号”处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四个引擎全开,冲出了核|爆波及的范围。但无形之墙就在眼前,已没有缓冲空间来减速了。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去,最后关头,薛垣按下手腕上的通讯仪,给乔伊留言:“我房间,桌子,墙,米沙——”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凌乱的词语。“恋人号”首先接触到无形之墙,就像被空气吞噬了一般,在瞬间无踪无影。紧接着,不到1秒,薛垣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不见。距离阿尔戈号探测器进入“墙”中,仅仅过了8秒。几天之后,返回了舰队的乔伊再次来到薛垣的房间。费了些力气移开书桌,露出后面光滑的墙壁。以手细抚,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之处,但似乎有微风拂过皮肤。乔伊用手指沿着墙根细细摸索,触到一个圆形的凸起。用力一按,只听“咯吱”一声轻响,墙面竟然像柜门一般打开,一个方形的洞口显现出来。侧耳听了听,洞口里面是通风管道,风声低徊,呜呜不已。犹豫一下,乔伊把头探了进去。眼睛刚刚适应洞内的黑暗,却不料赫然看见一截瘦骨嶙嶙的人类手臂。乔伊骇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旋即意识到那是一个活人的手臂,因为它动了一下。一张苍白的脸随之从黑暗中浮现。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年,孱躯形销骨立,用手臂遮挡着刺眼的光线。“……伊万?”少年犹疑地开口,声音微弱而怯惧,“是你吗?我可以出来了吗?”“……”乔伊讶异得不知如何作答。没有得到回应,少年又改用俄语问了一遍,一面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努力向洞外张望。他突然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立即如同受惊的小兽般飞快地想要缩回去。乔伊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对方。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那枯骨似的细臂在自己指间脆生生地断裂。“不要怕,”他尽力放柔了语气,以免吓到对方,“是伊万叫我来的,我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米……米沙。”少年瑟索着回答。叫米沙的少年裹着毯子,萎顿地缩在椅子里,小口啜饮热牛奶。他似乎很久没有进食过热的东西,很珍惜似地用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牛奶的温度。从支离破碎的谈话中,乔伊一点一点了解到当年发生的事。六年前,舰队起航前夕,全球各个城市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二十岁的薛垣奉命在北京登舰点服役。他心里记挂着失散多年的弟弟薛域,想去莫斯科寻亲。但职责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