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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念闻声转头,在夜色中辨了片刻才认出是宋之瑞,当下也含笑道:“宋将军。”随即策马过去,又道:“本计于明晨到的,谁料路上赶得快了些,竟在夜里就到了,有劳宋将军部下迎我人马入营。”早先随孟廷辉来潮安平乱那次,他与宋之瑞就已相识,更知道这个出身青州大营的中年男子实是军中良将,而二人那次在柳旗城外大剿乱军配合得又是极好,所以今次得知曹字雄自青州派宋之瑞领军北上援岷后,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宋之瑞暂留麾下,以助大军北上诸事。宋之瑞遣人去接手监军入营一事,又对狄念笑道:“狄将军此言非折煞末将不可。前日罗必韬将军领着庆州二万人马才抵大营,末将是真没想到狄将军之部竟能这么快就从汾州赶赴此处。”狄念驭马入营,眉眼暗了些,口中道:“皇上君令在前,军中谁敢拖步不进?大战所耗甚巨,拖一日便是给万民添一日难,我等自当是能快便快些。”第一百二十九章何以恋卿(下)宋之瑞一路将狄念迎入中军的辕内,又命人去请罗必韬来,这才又道:“本以为狄将军坐镇汾州,建康路流寇未平,应当会派麾下他将来岷山,没想到将军竟是亲自领兵前来。”狄念简短道:“北事为大。”皇上的旨意他看得明白。只有北境无忧,国中诸路才能无虞。与建康路的中宛遗寇相比,这次来势汹汹的北戬大军才更需为患。宋之瑞之前虽率军勉力却北戬大军于岷山以北,可这远远不足以达到皇上所期,枢府札子中写得清清楚楚,要他将北戬数万大军尽数逼回金峡关之内,如此才算无过。此令虽严,但他却能理解朝廷的意图。等罗必韬来时,狄念负手问宋之瑞道:“之前南下奇袭岷山大营的北戬大军有多少人马?”宋之瑞道:“约莫有三万余人。”狄念思虑了下,“眼下残部还余多少?”宋之瑞皱眉:“一万八千人,退屯于岷山北面。”狄念冷笑道:“如此看来,之前后部北面房竟然被这些北戬蛮子给糊弄住了,北戬在境上的裁军之举定是虚张声势。”宋之瑞叹了一声,道:“倘是之前董大人未调岷山大营二马人马向西,末将麾下此次也不会损兵若此。”“你且放心,”狄念紧眉道:“此番我大平必将从北戬手里讨回这公道!”说话间,罗必韬已撩帐从外面进来,当下向狄念与宋之再行过礼,道:“不知狄将军今夜就到,末将倒睡得早了。”“无碍。”狄念听说过这个庆州骁将的粗爽性子,当下笑道:“按理说,二位将军皆比狄某年长,在禁军中的年份也比狄某长许多。狄某今日忝为北三路宣抚使,实赖今上殊信,然一旦拔军北上,倘有寸功,某必不敢占二位将军之劳,势必将与二位将军同功同过,如此方不枉你我同袍一场。”这番话说得二人动容,宋之瑞更是道:“末将之前与狄将军共平柳旗哗变之乱,已知将军为人,此番能与将军比肩抗敌,当是人生一大幸事。狄将军出身三衙,殿前司侍卫亲军马中人皆仰将军之名,今日能得将军经略北事,我等亦必唯将军马首是瞻。”狄念自然知道,此番出镇北面能得边路禁军所敬并非仅因他是皇上亲封的宣抚使,更因他是已殁武国公的继嗣,才使得这些比他资历深的禁军将军们甘愿听他差遣。既如此,他又如何能负这皇恩、负这狄姓、负这数万万大平禁军!宋之瑞转身走去帐中悬挂着的巨大兵防图前,道:“依末将之见,最好待粮甲备齐,便发三万人马向北出岷山,速围北戬大军屯营。”罗必韬想了想,挑眉道:“宋将军的意思是?”宋之瑞看二人一眼,“他北戬倘要这一万八千人马,必得从别处分兵来救,而最近便是亭州一处。倘是北戬抽调围攻亭州的兵马向东,则亭州之围可解,而我军守部可趋势北上入其边境;倘是北戬不动亭州人马,则我便攻他这一万八千人马。北戬之前与宋将军之部一役已输近半,此番见我三万大军齐发,必不敢留此为战,倘是他逃往金峡关,则我便分军往西,与亭州守部共剿北戬西面大军。”狄念凝神细想,道:“这声东击西之计是北戬惯用的伎俩,此番恐怕不会上这当。屯于岷山背面的北戬大军不过一万八千人,可却迟迟不退,想必是在等后面的援军,倘是我军围攻不利,待其援军一到,势必会成胶着之势,到时胜负亦难断矣。”罗必韬点头,“狄将军所言甚是,将军有何高见?”狄念走近宋之瑞,抬手按在地图上的亭州,道:“若依我见,则直接发一万人马往亭州。北戬西面大军围攻亭州,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亭州在其并无可取之利,倘见我又从岷山调兵去亭州,则或会退守关内,或会向东与岷山北面屯营合军一处。到时我大军兵分两处,岷山大营守而不动,调去亭州的一万人马则转向往北,”他手指挪上去,轻轻一敲,“去断它北戬粮道。”“甚妙!”罗必韬口中大赞,“倘是岷山背面的粮道一断,何愁他北戬屯于岷山之北的大军不为我所剿?”狄念低声又道:“倘是围攻亭州的北戬大军不为所动,我便让临淮路那边发兵直犯其边境梓州,扰它个不宁,同时待我西面诸路禁军调兵,一旦大军抵赴,则举倾境之兵力直压北戬大军,逼其回关。”宋之瑞也微笑着点头,“将军确是比末将想得周道。”他停了停,目光瞥至建康路一带,神色又有些凝重,道:“偏偏建康路在此时起了寇祸,倘是建康路用来剿寇的那数万禁军能为我所调,又何至于如此被动?”狄念亦皱起了眉,“朝廷已出檄文招讨赋寇,天下人必会得而诛之。我自汾州来此之前,已命郭铭再发兵马南下扫寇,三日会付我一报。然彼流寇与北戬虎狼之军相比亦不足为患,待北事平,其寇祸亦将自亡矣。”京中夜里亦不平静。女子进士科礼部试白日里放榜,满城皆是喜庆之气,这最后一次女子进士科的殿试自然也是格外受人瞩目,一时间京中百姓们竟都忘了那千里之外的北境烽火。礼部诸事毕,已过亥时。沈知礼正在案前收付书匣,弯腰时,衣间忽然掉出一样东西来。她拾起来,见是狄念在大婚之夜时送她的那一片薄薄的小桃木,心口不由一紧。已有近二十日未曾听见北面有何消息传来。亦不见有家信随驿马驰回京来。桃木片上的细红绳已被磨断了,她握在掌中仔细打量,才觉出这木片之前在他手中不知藏了多久。案上的烛光晃了一晃,细烟轻渺。恍恍忆起,那一看初见他时亦是这样一个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