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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工,依稀工厂用来装零件和半成品箱子,上面还有剧研的人用笔模拟的、被雨淋糊的油墨。纸箱的周围,种满了一朵一朵颜色鲜艳的小蘑菇,像花园一样簇拥着Tim和Ivy的小窝。习齐仰着头,从金属塔到底层的垃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脖子酸涩,有些地方还没有上色,有些细节也还解体着。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光是剧场,也可以有语言,也可以给人这样的震憾与感动。「应该还OK吧?」纪宜观察习齐的表情,谦虚地说着。习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力点着头,他甚至有种不要当演员,也加入这个舞台后世界的冲动。「要不要上去探个头?」纪宜问。习齐有些讶异地抬头,「咦?可以吗?」见纪宜笑着颔首,习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悄悄踏上了只做了一半的立阶。他把头钻进纸箱里。其中一个在钉柱脚、满身大汗的研究生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喔喔,你就是Ivy啊!跟小蟹说得一样,很娇小又很可爱呢!」另一个人马上接腔:「小蟹超照顾你的,整天那个学弟、这个学弟地说个不停,我耳朵都快长茧了,我看这舞台根本就是小蟹为你而设计的嘛!」纪宜整个脖子都红了,马上喝斥着大家回去工作,结果只换来一串大笑声。习齐整个人钻进大纸箱里,纸箱内部也做得非常逼真,从里头可以看见上面的广告和纹路,甚至还有被撕毁的遗痕。习齐静静地躺在里头,想象Tim、想象罐子从身后紧拥着他,在这里相拥而眠的场景,他忽然有种这才是他的家的感觉,这才是他的归属之地。一切都是假的,但一切却又如此真实。「习齐?」习齐在箱子里缩成一团,宛如睡着般地闭上眼睛。直到纪宜唤他,习齐才惊醒过来,他很不好意思地钻了出来,「对、对不起……」他道歉着,但纪宜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了一下,就回头监工去了。习齐看了一眼那座壮丽的废金属塔,又看着宛如看自己心爱孩子般、温柔地审视着布景的纪宜,忍不住开口:「学长……真的不会再上舞台了吗?」纪宜看了他一眼,简短答了声「嗯」。习齐看着他的侧影,小心地开口:「是因为……夏季公演的……那件事的缘故吗?」他观察纪宜的表情。纪宜一时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闪烁不定,但倒是没有生气或是不耐烦的样子。只是习齐觉得,纪宜的眼神,一瞬间染上了nongnong的悲伤,「小系……就是那个人,那个被我掐住脖子的演员,现在人在一间贸易公司上班,好像过得还不错的样子。」过了良久,纪宜才忽然开口,他彷佛自嘲般地微微勾起唇角:「我和他,本来是感情很不错的朋友,又是同学,他是非常优秀的演员,否则也不会在季节公演中出演主角。但经过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敢踏上舞台,一站上舞台,就会觉得窒息想吐,最后终于放弃了戏剧这条路,休学回老家去了。」习齐和纪宜都沉默下来,钉子的敲打声回荡在工作室里,习齐终究还是挤出一句话:「所以学长……是为了向他赎罪,才决定永远不上舞台了吗?」「不,其实不是这样,」这次纪宜却答得异常迅速,习齐发现他眼里的悲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清澄的觉悟:「甚至也不是为了那次公演的事故,习齐,我不上舞台,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自己?」纪宜的目光,忽然飘离了舞台,定在远方的焦距上,「因为我害怕。」他说,又把视线移回习齐身上:「我很害怕……其实以演员的身份,站到舞台上的第一刻开始,我就开始害怕了。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习齐,第一次公演,聚光灯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兴奋到难以自制,好像我忽然成了至高无上的国王,全世界全人类都在我脚下。我感觉自己做什么都行、什么都能轻易办到,」纪宜笑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虽然讲这话不像我,但就像罐子常说的,那就像嗑药一样,真的。」习齐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思索着。纪宜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缓缓开口:「习齐,你和我很像。」「咦,很像?」习齐这次是真的愣住,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模范生型的人。「嗯,不是说个性,而是演戏的方法。」纪宜把视线转向上色到一半,还在滴着油漆的路灯:「演员虽然千百种,但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类,一种是用身体去演戏,或许说得更玄一点,是用灵魂去演戏,去感受舞台、感受剧本。」纪宜忽然在工作室里踱步起来,他把手插到口袋里,「像这类的演员,很容易没办法从情境中抽离,即使下了舞台之后,也会沉浸在那种情绪中很久很久。舞台上的情境是狂喜,演员就跟着狂喜、是悲伤,演员就跟着悲伤,彷佛和舞台同生同死那样。你是这样的类型,死去的于越也是,还有杏学妹其实也是,还有,我也是。」纪宜的眼睛,又流露出些许方才的悲哀。「那另外一种?」纪宜的话激荡出他心底某些涟漪,习齐忍不住又问。「另外一种,是用头脑演戏。」纪宜瞇起了眼睛,「这种演员非常少见,应该说这种演员里,很少有真正优秀的人。他们先用头脑思考剧本,不断深思熟虑,上了舞台仍然继续思考,就像最精密的机器一样,在舞台上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甚至可以应变任何突发状况,即兴也好意外也好。」纪宜安静地补充:「这样的演员,随时都清楚自己正在演戏。」24习齐沉默下来,他想起了一个人。「这样说好像很容易,但事实上没那么简单。因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舞台又是个具有魔力的地方,即使再怎么冷静的人,到了舞台上还是会被情境、被其它演员牵动,像菫学姊一样,有时无法思考,又被思考妨碍感情,变成不上不下、做作的演员。」「罐子学长……」习齐忍不住低吟。纪宜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他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你看他演戏的那种张力、那种野蛮,好像真的在舞台上疯了一样,事实上他在演戏时,从头脑到身体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