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村

    第二天陈楚楚才知道，当时她喝的并不是果酒，而是兑了少许果汁的烈酒。怪不得把杯子扔进篝火时，火焰蹿得那么高。魔界子民喝酒是出了名的狂野，不喝到吐血根本不会停下，烈酒也是出了名的灼烈。但当时的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把方旭尧的反应当成了害羞，笑吟吟地问：“回客栈干什么。”

    方旭尧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你醉得很厉害，楚楚。”

    “楚楚？我不是娘子吗？”

    “娘子，你醉了。”

    见方旭尧的态度那么从容不迫，陈楚楚突然很不高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问道：“这么会说话，在我之后是否还和其他女孩子来往过？”

    方旭尧若有所思地说“原来这叫会说话么。我只是想说你爱听的话。”

    方旭尧说这句话的神色太正经，跟讨好和谄媚毫无关系，然而正是因为这份正经，衬得他的言语相当动人。陈楚楚扯住方旭尧的领子，还想继续问下去，方旭尧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低声劝道：“好了，楚楚。真的该休息了。”

    “手鼓……别人的，我要还给她。”

    “在哪里。我帮你还。”

    陈楚楚指了一个位置。方旭尧抱着她走过去，把手鼓递给那个女孩。

    视野颠倒间，陈楚楚看见葱郁的树丛，深蓝色的夜雾，满世界眨眼的星星，还有身边人结实的臂膀。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安全。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样幸福……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点与他相认。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她想应该都不会忘记岛屿上这段时光。

    翌日，陈楚楚和方旭尧离开了岛屿。魔兽飞向天空时，陈楚楚回头看了一眼岛屿，默默记住了它的位置，想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本以为方旭尧会驭兽回到他的宫殿，没想到他带她来到了一个破败的村落。

    明明是大中午，这个村落却充满了阴郁败落的气息，阴霾四合。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任何人影，只能看见一栋栋散发着朽烂气息的木屋或棚屋。沙滩是灰色的，海岸也是灰色的，除了遥远的海平线，这个海港四周几乎没有蓝色的海水，比先前去过的魔殿还要诡异。

    “这是……”陈楚楚看向方旭尧。

    方旭尧看向远方，语气淡漠而厌倦：“我在这个世界初诞生的地方。”

    很明显，他不喜欢这里。

    方旭尧淡淡的说起这个村落的过往——大概是这儿住的都是魔兽和人类交配的后代的原因，这里的村民似乎有种怪病，面目都相当畸形丑陋，身上还会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陈楚楚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办件事。而且，楚楚说过，想多了解我一些。”方旭尧低声回答。

    方旭尧牵着她的手，走向村落。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个村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建筑群均呈一定角度倾斜，屋内没有灯光，应该也没有人，但经过那些窗户时，会莫名产生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有人正贴在窗户上，不怀好意地盯着每一个路人。

    街上偶尔会有飞行魔兽驶过。难以想象，这么荒凉的村落，居然会有飞行魔兽。全村落最热闹的，是一家小酒馆。与别处的酒馆不同，这家酒馆的门前，晾晒着一条条眼球暴突的死鱼，鱼腥味混合着酒香气飘散开来，比单调的臭味，更让人难以承受。

    推开酒馆的大门，气氛瞬间由热火朝天，变得接近死寂，所有正在喝酒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看向陈楚楚和方旭尧。这些人的打扮各有不同，外表却非常相似，脸上都有一对死鱼般暴突的眼球。

    奇怪的是，与先前在岛屿上有些不同的是，子民见到方旭尧眼中多数是畏惧或是崇敬，而这里的村民仅仅将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一两秒，便很快移开。

    “这里的人们不信仰魔尊，甚至…大部分都不知晓魔尊。”看出陈楚楚眼里的疑惑，方旭尧小声解释道。

    这时，掌柜才匆匆走来，笑呵呵地招呼他俩：“客人来啦！别理那些人——他们都是一群没见识的老家伙，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客人罢了。两位想喝点什么？”

    看见掌柜的长相，陈楚楚吓了一跳，比起那些眼球暴突的村民，老板的长相才是真的恐怖。

    掌柜的皮肤松弛，毛孔粗大且密集，脸颊犹如一层一层融化的油脂，堆积在肩膀上，盖住粗短的脖子。他的眼球比其他人更为突出。也许是因为过于突出，眼皮已经无法合拢，一分钟过去，陈楚楚才看见他眨了一下眼。这样的相貌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他绝对和魔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方旭尧的反应很平静，说道：“两杯清酒。”

    “到我们这儿，确实应该尝尝清酒。”掌柜咧开嘴角，“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们这儿盛产海味，但再怎么盛产，我们也不爱吃呀。清酒才是这儿的畅销货。”

    方旭尧接过两杯清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陈楚楚。在酒馆找座位的时候，陈楚楚忽然发现，掌柜正在偷看他们。不是斜着眼睛偷看，而是随着他们走动，一颗脑袋转来转去，当他们走到他的身后时，他居然把整颗脑袋都转到了身后，直直地瞪视着他们。更诡异的是，其他人对这个现象视而不见，自顾自地饮酒攀谈。

    ……怪不得方旭尧提到这里时，语气有明显的厌倦。这里确实令人很不舒服，无论是天气、景色，还是村民，都让人有种摸到滑溜溜鱼鳞的恶心感。

    喝了一口清酒，连酒液都带着鱼腥味，陈楚楚皱着眉头放下。方旭尧手指轻敲桌面，倒是喝得泰然自若。

    陈楚楚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离开？”

    “楚楚想走了么。”方旭尧沉思了半晌，“过两天吧。办完事我们就离开。”

    但具体要办什么事，方旭尧没有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