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 一
69 番外 一
死了，她死了…… 身死道消，水流花谢，一场空。 她居然还连累玄暮之一起挂掉了，不行，不行啊。 本上仙就算死，亦是死不瞑目啊，做什么要帮她把眼闭住—— 意识到这一点后，云轻翡一时间垂死病中惊坐起，嗯？本上仙？她为什么会自称本上仙？！ 抬眼见窗外是瑞霭虹光，远有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沉沉遮琉瓦，近是青鸾舞，彩凤鸣，灵龟捧寿，仙鹤擒芝。 再看眼前屋内阔然恍似殿宇，金阙银銮，琪花瑶草，几根大柱，缠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并几副桌案，刻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琉璃盘中盛鲜果，玛瑙瓶中又插了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花花绿绿仙奇葩，目之所及尽是折射出黄粼粼的碎芒，端得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金灿灿的教她险些闪花了眼。 抬手遮眸的瞬间，失去的记忆如回笼的烟气、云海逐渐汇聚起来。 呵，她哪里是什么合欢宫的少宫主云轻翡？！雾里看花花非花，水中望月月非月，镜花水月，红尘一劫。 梦幻泡影转成空，说起来她早就是天界修成正果的大罗金仙，真身乃蓬莱山一株仙茶碧螺春——春非羽，非羽上仙。 云轻翡，不，春非羽觉得脸上湿漉漉的，随手擦了擦惊觉自己已满脸是泪，嗯？伤心个仙人板板，都回来了还执念个什么劲儿啊，一场游戏人生，这有什么好伤情的？！ 她化身下界，身为云轻翡经历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劫数。 尤其这破劫，也并不是她自己的劫数，正是她的死对头剑仙玄暮之飞升上神的劫数，啧，凡间的她是怎么回事？怎，怎么会喜欢那个冷心冷情还眼瞎的黑心剑，眼也瞎了不成？！ 说起来，妖女云轻翡死了。 那同生共死的同心蛊哪有那么容易解，大乘仙尊玄暮之大抵也跟着没了性命。 那她的死对头玄暮之飞升上神的劫数，若她没记错的话，他化身的剑修必得渡劫飞升才算圆满，如此他岂不是功亏一篑，与上神尊位失之交臂，完蛋了，完蛋了—— 剑仙玄暮之，天生仙骨，天赋异禀。 只修了短短三万三千年，修为已至化境，眼瞅着就能从剑仙，往剑神的位份上升上一升。 自然这上神，却也不是喝口水就能当上的，比凡人修士飞升成仙可难得不是一星半点儿，须得先经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紫金天雷的淬炼，稍有差池，就会被天雷打的是魂飞魄散…… 若从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中，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再例行公事地去凡尘界轮回一遭，美其名曰感受一番凡人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如无意外也就算全了这场人间的历练修行，理所应当地就飞升上神了。 最讨厌的死对头剑仙要飞升上神，同为大罗金仙的春非羽近些年来辛苦修为，也只将将摸到了神阶的边角，与她而言，着实是大大的丢了面子，是得必须要找个别的场子报复一下。 至于两位上仙的这梁子，如何结下的。 说来话长，却也并没有太长，还要从多年前第三百七十八届的天界仙娥选美大比说起。 春非羽一株小茶苗，在蓬莱山长期被仙气浸润，得了造化，一朝修行，清修万年终于得道成仙，又经历一番艰难困苦，终于从低阶小仙，修成了大罗金仙。 想这数万年来清心寡欲、寂寞开无主。 贪看了两本凡间话本后，非羽上仙春心萌动，盼找一男仙友轰轰烈烈且勇勇敢敢地爱上一回。 非她吹嘘，以她艳寰绝伦、打遍仙界无数女仙无敌的美貌值，自她飞升天界后还蝉联了二十届的选美榜首，愿拜倒在她裙下的男神仙不计可数。 春非羽从中随意挑了些略平头正脸的恋了一恋，却一个也没恋上。 这寻真爱嘛，自然是同试仙裙一般，这件不行，再换一件便是咯。 她不小心换男仙友便换的勤快了些，一时得罪了不少男仙，连带着把爱慕这些男仙的女仙也就给得罪了。 偏巧这时凡尘界，又有什么白莲花、绿茶婊的言论甚嚣尘上。 向来是与时俱进的天庭，这新鲜出炉的知识点运用的很是娴熟，谁叫她真身乃蓬莱山的一株碧螺春，妥妥的绿茶，便被送了个绿茶上仙的外号。 可巧彼时撞上了千年举办一届的选美大比。 只咱非羽仙子这张招牌脸蛋，挂在榜首自是理所当然。 偏偏这次选美提名的榜末那处，摇摇欲坠地挂着瑶池白莲仙子的名号。 一头一尾，绿茶婊碰上白莲花。 白莲仙子越级碰瓷了绿茶上仙，在天之涯仙网一下就火起来了。 她乃瑶池王母座下的一枝白芙蕖，小有姿色，在美人提名榜上是个吊车尾的，可架不住反茶联盟们在仙网上呼朋喝友，一呼百应，吵着嚷着要将他们手中的那张选票都投给白莲花。 众仙看热闹不嫌事大，拾柴火焰高，生生就把白清禾给捧起来了。 眼见选票数直逼春非羽这个前任第一美人，清禾仙子名不见经传，身处榜尾却力争上游，突然成了本届选美大比的大热门，这种逆袭打脸的剧本，在本就枯燥无味的天界迅速掀起了潮流旋风。 一些神仙自诩阳春白雪，从来无意这种无聊透顶的比赛投票。 却也架不住身旁好事仙友的起哄，顺便小小地赶个潮流参与进来，赶着趟将自己手中的选票投给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清禾仙子。 “你投了吗？”四个字。 俨然成了众仙打招呼的必备词。 “投了，投了，你说这白莲花真的能打败绿茶婊吗？” “不能吧，非羽仙子可是蝉联二十届的美人榜首，上次遥遥一见，我一个女仙见了都觉得目眩眼晕，心跳加速，那张脸美得着实是令人发指，不给我们其他女仙留活路，她又怎么会被一朵平平无奇的白莲花给拉下马？” “消息滞后了吧，啧，快去看看今天的美人榜吧，小白莲后来者居上，在今日寅时三刻反超了非羽上仙，非羽上仙现在排名第二了。本仙可万万没想过，非羽上仙居然一朝一日成了第二美人，活久见，活久见，啧啧啧，已截图保存。” 闻听此讯。 春非羽这张美的令人发指的脸，快气成了她茶叶子的颜色。 貌不如人，她一定甘拜下风，可那朵白莲花分明是被强捧上来的“资本脸”，不过中人之姿，她又怎能输的甘心？！ 非羽上仙向来是个又好面，又好胜的主儿，她放下了身为上仙的高傲骄矜，也悄摸摸地发动起自己的仙友圈拉起选票来，第二美人？第二？！她春非羽可丢不起这脸面…… 天庭第三百七十八届的选美大比，无疑是载入史册的一届。 这场大比盛况空前，名副其实的“大比”，竟有四分之三的神仙参与了投票，要知道这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鸡比赛，从前能有十分之一的神仙，愿意投票已经是大场面了。 在选拔截止的前一刻钟。 榜上非羽仙子和清禾仙子的票数不分轩轾，竟是一模一样的票数。 来看热闹的众仙都悔的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只恨自己投票投的早了，若是此时能投出最后一票，岂不是一锤定音？！ 这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就由自己来定了—— 眼见那代表投票时间截止的滴漏，还有十几滴就要流尽了。 春非羽面上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波澜不惊，心头却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虽不甘心要与那莲花小仙并列第一，然未曾屈居第二已是大幸，幸哉，幸…… 然这时玄暮之恰好路过。 身着一袭了无特色的黑衣宽袍，以玄铁辟邪面具遮头掩面。 见是这位行踪缥缈、素来不问世事的剑仙突然出现，春非羽不以为意，无甚所谓把刚提起的心又安稳地放进了肚子里。 剑仙，刚直不阿，清寡沉稳。 怎会对这等什么美不美、丑不丑的无聊小比有所侧目？ 路过，一定是路过，况他俩无甚过节，这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便是要投，只要长了眼睛，也定能实事求是地投她一票。 最后一滴仙露滴下前。 玄暮之拿出了属于他的选票。 把票投给了非羽上仙名字——旁边的清禾仙子。 好强，爱面，如春非羽当场就险些挂不住脸了，这破剑仙眼瞎？！还是心盲？！ 她虽当这个第一美人当得厌烦透顶，可如今眼睁睁地屈居第二，终究是意难平了，本上仙蝉联了两万年的天庭第一美人啊，就这样没得了？ “暮之上仙，清禾仙子旧识也？！” “非也。” “那，您与非羽上仙可曾有怨？！” “不曾。” “那，上仙为何投与清禾仙子，可是觉得非羽上仙美貌不如清禾仙子？” “正是。”听闻身旁好事神仙的热切相询，玄暮之冷声道：“弗如远甚。” 好，好他个剑仙！好他个正是！！ 好他个弗如远甚？什么暮之，玄暮之是吧，她记住他了—— 春非羽本来都准备放下了，何所谓什么第一美人，虚名罢了。 不过是个庸俗的野鸡小比，何必记挂萦怀，这时却听见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弗如远甚，那破剑仙带着破面具遮住了脸，是连审美也一并遮住了。 他说她远远比不上白清禾好看，他敢说她不好看？！ 气急的春非羽愣在原地，走得稍迟了，就见那位清禾仙子走了过来，怯生生地对她福了一礼：“非羽仙子，小仙不是故意的。您，您可别生气。” 好一朵恭谨，柔弱，娇羞的白莲花…… 春非羽差点被被气笑了，凡人话本诚不欺我。 好好善良，好好无辜，好好与世无争，好好楚楚可怜，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在干嘛，干嘛，怕她日后徇私报复，在众仙面前来这么一出？！ 比起这朵白莲花，自己这绿茶大渣女的名头着实虚了点，也就自恃美貌多换了几个男仙友，所谓的绿茶手段好像都不大会…… “怎会？清禾仙子你实至名归。” 你美，你好看，你全家都好看行了吧—— 她装着云淡风轻的莞尔一笑，轻挥衣袖，幻化落下漫天翠绿欲滴、清香沁人的茶叶儿，再不走，她怕就要憋不住要动手啦！！ 毕竟是蝉联了两万年的前第一美人，临走前一笑了之。 不少男仙都把持不住，捂着心口，痴痴伸手接着非羽上仙留下的茶叶，以作珍藏，哪里还看得见旁边那位新鲜出炉的天界第一美人？ 春非羽平心静气了两月，试图将此事抛诸脑后。 可清禾仙子已声名大噪，每每一提，众仙就议论纷纷，连非羽上仙都输给清禾仙子了，也不知是她本尊究竟是怎样的惊尘绝艳？ 她仙宫前的追求者亦少了许多，大家都可着新鲜劲儿去追求第一美人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歪瓜裂枣烂白菜，连个新的男仙友都挑不出来了。 春非羽修得逍遥道，信奉逍遥无为。 可丢了那第一美人的虚名，尤其是玄暮之的那句“弗如远甚”。 她为此耿耿于怀，于心境有损，于修行有碍，本来以她目前的修为境界，勉强勉强都能冲击神位了，可修为突然停滞不前，玄暮之！那把破玄铁剑，都怪他！！ 他居然敢说她不好看？岂有此理！！ 他可以说她修为差，可以说她大绿茶，大渣女。 但他居然敢说她不好看，说她远远比不上那朵白莲花好看？！ 可恶，她自修成人形后，就没有被说过不好看好吗？修为都被他说得不动弹了，美了数万年的非羽上仙，单方面决定和玄暮之结下深仇大恨…… 为此非羽上仙重拾修炼，连甜甜的小恋爱也懒得谈了，只预备到时候飞升成神，打那把眼瞎心盲的玄铁剑个落花流水，他说她不好看是吧，那她就把他打得很好看，大家手底下见真章！！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五百年转瞬即逝。 春非羽闭门苦修，常年不出来走动，有些刚飞升的下仙们偶尔有幸得见清禾仙子真容，虽觉不过尔尔，又觉既然身为天庭第一美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言其蕙质兰心，气质出尘，乃高级脸也，传着传着，连带着她这个屈居第二美人的非羽上仙，成了艳俗之流。 说什么她美的肤浅，美的霸道，美的不够平易近人？ 还美的没有深度，没有内涵，美的太过庸俗，什么时候美都这么内卷了，还需要内涵这玩意儿？她就是美的平铺直叙，美的简单明了不行吗？！ 春非羽在家险些气得要跳脚，却又不好亲自下场和那些年轻小仙计较，只能默默地把账都记在了那个破剑仙的头上，都怪他！！ 天界又起纷扰传言，清禾仙子公开宣布心有所属，只求一心一意一双人，更把许多慕名而去的男仙都拒之门外，端的是清冷可人，名声煊赫。 一时间，瑶池外门庭若市，风头无两。 仙网上恰好在此时，又披露了非羽仙子换男仙友如换仙裙的光辉历史。 不少鼎鼎有名的男仙赫然在列，好，很好，前有白莲花一心一意，后就有她这绿茶大渣女，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了。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春非羽深觉此白莲花人不可貌相，甚会造势。 就许你一心一意，不许我追求真爱，不多来几个，她怎么才知道哪个男仙才是她心中所爱呢？ 所谓空xue有风，势必有因，恰好她有一仙网友常年泡在仙网上，顺藤摸瓜便帮她追查出了传言源头。 那将她历任男仙友数了个遍的帖子。 可不就是从瑶池那地界匿名发出来的吗？ 敢踩着她非羽仙子的肩膀上位，都踩到她的头顶去了？岂有此理！ 她原本并未想过要迁怒清禾仙子，毕竟对方着实无辜，只因真身乃一株白莲花，便要被拉到台面上与她争奇斗艳。 饶是抢了她的第一名，她也不曾记恨于心，咱堂堂上仙与下仙计较，着实丢了牌面，且最后投票的那个瞎眼剑仙，才是她大比失利的罪魁元凶。 可再看如今情形，小莲花敢踩着她的名头扬名立万？！ 春非羽自我认知分外清晰，那什么宽宏大度的上仙雅量，在她这里是一丁点也没有的，她自化形来，就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主儿，小本本上记一笔，记仇，记仇！！ 还没等她犹豫是先对玄铁剑，还是小白花下手复仇。 就收到了风声，剑仙玄暮之不日要飞升成神？还是跨阶上神？！ 当日她隐在一众看热闹的神仙之中，暗暗祈盼玄暮之这厮扛不住天雷，飞升不得，也算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然天不从她愿，姓玄的连护身法宝都不曾用得，单凭血rou之躯与通天修为就硬生生扛了过去，虽是一身累累伤痕，却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这可是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啊，比不了，比不了！！ 春非羽看得暗暗咂舌，玄暮之既安然无恙地过了九死一生的天雷劫，后头的轮回苦就不值一提了。 好像是要化身凡间修士，只要平安渡劫飞升就可功成，这不是简单得像吃饭喝水一样，一看就是走走过场，看来死对头的这上神位是板上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