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番外 三

    “当然，喝了忘尘水我什么都记不得，还怎么帮暮之上仙历练人情世故呢？宽心，安心，本仙一定规行矩步，保证在可控范围内小小地，小小地制造一点点小坎坷，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司命：“安心？”

    守卫：“宽心？”

    我们能安得了？能宽得了吗？

    这位姑奶奶一出手就整了个大的，不显山不露水。

    寥寥数笔，非羽上仙就整了个与暮之上仙魂魄移转的无敌大招，这还是她口中所谓“无伤大雅”的小情节？！

    现在上仙居然还不准备喝忘尘水，问题不大，这问题还不大吗？这若真的教她带了天上记忆下界，那方给剑仙历劫的小世界岂不是要被她折腾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了？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生无可恋。

    怎么就把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奶奶给拉上贼船了，不对，是她自己死活非要贴上船来的，不要她上船她还摆脸子不高兴，这，这可如何是好？！

    收受贿赂，给仙友行方便之门，只算得小节有亏。

    就算被告发到司法天神他面前，不过罚俸降职尔尔。

    可若毁了暮之上仙的凡尘历劫，才是大难临头啊，等剑仙，啊不，准剑神归位，免不得就要找他们清算后账。

    那可是从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紫金天雷下，依旧挺直脊背、浑身浴血走出来的准剑神，要知道仙界近十万年来，可再未出过如此惊尘绝艳、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先姑且不论，日后东窗事发，非羽上仙会如何了。

    可城门失火，他们这些被不幸殃及的小小池鱼，有几条命敢得罪未来的准上神？！

    万万不能，是万万不能叫非羽上仙带着记忆下凡的，两人再一对视，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他俩齐齐看向已做好准备、饶有兴致地瞧着水势就准备跳下忘川河的非羽上仙。

    守卫一咬牙，一狠心，掌心凭空出现了一只昏头棒。

    他飞快将昏头棒交到了司命星君手里，忍着颤抖的音调唤了一声。

    “非羽上仙——”

    “啊？”

    春非羽一脚已踏进了忘川河中，闻声回头。

    就见司君老头颤着手，当头一棒，就朝着她的脑壳敲了上来——

    好家伙，司命这小老头敢敲她？！春非羽震惊地落进忘川河中，依稀还听见上头两人在互相指摘、埋怨。

    “天啊，我居然敲了上仙一棒子？你这臭小子，刚干什么把昏头棒塞给小老头？”

    “非羽上仙生得如此好看，我怎么忍心对她下手？且我递的，你打的，到时候等上仙归位咱俩谁也跑不了，这才公允不是？幸好星君您打得快，否则真叫非羽上仙带着记忆下界，坏了准上神的劫数，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的她就淹没在滚滚河水中，投胎去了。

    昏头棒，与玄暮之和白清禾饮下的忘尘水异曲同工之妙。

    凡人有云，敬酒不吃吃罚酒，忘尘水，敬酒也，昏头棒，罚酒也。

    若仙人犯事，打落凡间，去前不识时务不肯乖乖喝下忘尘水，守卫就会拿着昏头棒照着那脑袋打上一棒，便是不想忘，也自会忘个精光干净。

    小老头和小守卫他俩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敲她一记昏头棒？！

    呵，什么坏了准上神的劫数，宁肯大大地得罪她，也不敢冒犯玄暮之是吧？谁让她不过是个小小上仙，人姓玄的却是准上神呢——

    司命小老头。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棒子！

    可是打出了一个怎生了得、胆大得就差把天捅个窟窿出来的大祸害？！

    记忆回溯了一下自己作为云轻翡时的所作所为，在和玄暮之魂魄移转，互换rou身后，老天爷啊，她，她都干了些什么？！！

    春非羽本意只是小小地给两个讨厌鬼的天定良缘捣个乱，来一点无关痛痒的小绊子，可万万没想着要坏了玄暮之飞升上神的好事儿。

    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儿，她自己为着玄暮之的一句“弗如远甚”，修为堪堪停滞，就气得她是火冒三丈了，以己度人，她哪里又能真的存坏心要去毁了他的上神劫？她充其量酸一酸，妒一妒，气一气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阻人前途如yin人妻女。

    她好生持身端正、悲悯苍生一修成正果的大罗金仙，又怎会去yin玄暮之的妻女不是……额，于某种层面而言，她的确是没有yin他妻女，只是yin了他本人罢了。

    可恶的司命小老头，做什么打她一棒子？！

    若她带着记忆下界，做了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神仙万余年之久，自矜上仙德行，更别提那位还是她的眼中钉rou中刺，她又哪里会同他做出那等、那等秽乱到根本见不得人的事儿——

    哎呀，本上仙都说不出口。

    连想一想，忆一忆，都觉得她那美人面皮都要羞耻地烧透了——

    想她成仙前，少年心性，可不就是个肆意妄为、胆大泼天的小霸王，这不，没了记忆，没有神仙身份的约束，一时间放飞自我，天马行空，昔日到处拈花惹草，祸害了整个蓬莱仙山的茶茶大王好像又回来了。

    好一个脱缰的野马。

    亦或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又野也虎，虎得连她自己，都是大大地出乎了意料。

    她怎能做出那等“强人所难”、“强取豪夺”的花花事儿？她，她居然强迫了玄暮之，还玩得那叫一个花俏，那叫一个放浪，是哪里学来的那许多花样？！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本上仙这张前天界第一的美人面孔，都要丢尽了。

    春非羽不止一次地悔恨她选那劳什子合欢宫，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没了记忆，绝不是有心要坏了玄暮之的上神劫的。

    她死前那么疼，不还是一心想着不能连累了他。

    忍着一身千刀万剐的疼，执意要他解了同心蛊，才肯放心瞑目吗？他自己无能，想不出同心蛊的解法，怎能怪了她？

    又不是她一心求死，更不是她求着凡间的娘亲捅了她一刀？！

    对对对，还是怪玄暮之自己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多年前欠下了她凡间娘亲的情债，这才会被报复的，说起来她才是无妄之灾，被连累后才丢了卿卿性命，好疼的一刀剜心，还是被亲娘一刀剜心呢——

    春非羽好容易找到了理由。

    让自己这颗柔软慈爱、悲悯和善的神仙心肠莫要太过愧疚。

    可，可转念再一想，若不是凡间的她执意种下同心蛊，又一点心眼都不长地和她娘亲炫耀，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以及，若不是仙界的她一时手贱改了命薄，把合欢宫宫主原本一往情深的痴情人设，给改成了什么因爱生恨、杀之而后快的反派设定，好像，应当，大抵也不会有此一遭。

    毕竟哪个当娘亲的，会为了报复男人。

    就狠心刀了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骨rou？说出去，就真的离谱，离大谱了……

    天啊，完蛋，完蛋啦，归根溯源，怎么算，玄暮之这板上钉钉的上神位怕是就毁在她手里头了。

    不，不要这么悲观，这么绝对。

    说不定玄暮之在最后一刻，找到法子解开了同生蛊呢？！

    这可是男主，大男主，又怎么会轻易死在一个小小的同生蛊里头呢——便是他自己没办法，这司命小老头总不是吃素的，既然他这么害怕毁了玄暮之这个准上神的飞升路，一定会尽力弥补的……

    事实上，这时候命薄上男女主的爱情线才才将将展开。

    正是这早已注定的仙魔一战，玄暮之不敌魔尊，命悬一线，修为尽失。

    只有他新收的小徒弟白清禾在他身旁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又与师尊同入秘境帮他找回修为，二人共经生死，日生情愫。

    怪不得她在凡间，总是和那个小师妹不对付，原来小师妹就是那朵白莲花，是了，是了，玄暮之还没和他的白莲花女主展开爱情线，怎会这么轻易就嘎了的？！

    但凡仙人历劫归来。

    迎仙台祥云光满，瑞霭香浮。

    伴随着彩鸾和鸣，凤箫玉管，仙乐玄歌以作迎贺。

    醒来片刻，耳边可并未闻听得什么遥远的笙歌音美，弦管声谐，看来玄暮之并没归位，春非羽心下稍安，稳住心神。

    怀揣着美好的希冀，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路直奔天尽头的三生石那边。三生石上刻下神仙名讳，再以仙力输送进去，就可实时观看历劫的神仙下凡生平了。

    为着天尽头离天庭甚远，偏僻荒凉，再加上三生石所须仙力浩瀚，尤甚看守三生石的三生老人吝啬爱财，按分钟收费，一分一金，基本无人去看。

    平常也就是天上的仙家想念历劫的仙友了，这才愿去看个十几分钟的，就玄暮之那生人勿近的孤寡性儿，想来可没什么仙友会耗费仙力与银钱去捧场。

    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若是被众仙家看到了那许多花样，她的薄面皮又该何处安放？！

    幸好她的脑子还算得灵光，记得给自己起个诨名，且天地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神仙降下凡尘，容貌都会自动打折五成，天人之姿，并非妄语，便是天上容貌最不打眼的神仙，放在凡间也是难得一遇的美人了。

    幸好她的容貌打了五成的折扣，便是真的有有钱有闲还仙力磅礴深厚的好事仙友去看了三生石，也认不出她本尊非羽上仙来。

    丢脸的，怕不是只有玄暮之本人罢了。

    说起来放在凡间，就算打了五折，咱也是天花板级别的美人了，嗯？等等，玄暮之那厮的相貌在凡间岂不是同样打了五折？

    可他在凡间都已然长得招蜂引蝶，连凡间那个眼高于顶的她都把持不住。

    那么他的真实容貌，若再往上翻个一番，啧啧，岂不是要摸到了天人的天花板，怕是不知多少仙娥要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扑上去了。

    姓玄的在天上整日戴着面具，难不成是因为长得太帅太招人了？

    啧，怪不得天界第一美人，为爱甘心追随下界，莫不是无意中窥见了他的真面目……

    春非羽心中藏着事儿，一边思索，匆匆拎着裙摆走下浮云中蜿蜒而下的白玉阶，往天尽头三生石的方向赶去。

    玉阶上遇到或来或往的仙家，同她寒暄。

    “上仙安好。”

    “上仙您回来了？”

    “非羽上仙，多日未见，可好？”

    众仙见了她不管是熟脸，还是生面孔，先是微微一怔，又是眼前一亮。

    眸光热切地就跟看见什么上古大神似的，等与她错身而过，又急忙从袖中拿出小巧的掌中机偷拍了几张背影，再隔了静音罩小声地窃窃私语。

    春非羽从前不是没有遇过仙家如此大惊小怪，她长得容色过人，又喜好闭关，多年来甚少在天界出没。

    一旦出行，众仙多是惊讶她这副令人胆颤心惊的容颜，转身后还会偷拍两张照片，再发在仙网上讨论两番。

    尤其后来她落败成了所谓第二美人，背后的窃窃私语更是尤甚，无非是探讨一下她的诸多前男仙友们，亦或是她和第一美人间的八卦罢了。

    明明众仙家与从前遇见她时，表现的大同小异，可她，她今日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觉得他们看着她的眸光里，是有三分对她容色的惊艳，却有更多的七分是崇拜、钦佩。

    是错觉吧，她有什么好值得佩服的？！

    她又不是在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下全身而退的玄暮之，有何值得钦佩的？

    身为上仙的第六感，教她背后隐有寒意，春非羽走完了玉阶，不自禁打了个小喷嚏，才后知后觉做凡人做久了，她个糊涂仙竟是连云都忘了驾。

    嗯？等一下，为何会有仙友打招呼说，上仙您回来了？

    往前不都是说您这是出关了吗？突然说什么回来了，总不能知晓她是从凡间回来的吧？！

    “……翡哥哥，啊不，非羽你怎么这就从凡间回来了？”

    “翡爷威武！翡爷真不愧是我仙辈楷模，牛！牛气冲天！老虎的胡子你也敢捋，绝！绝大发了！”

    这接连两声，一句翡哥哥，一句翡爷。

    吓得正准备喊来云朵的春非羽险些魂飞魄散，什么玩意儿？！

    迎面而来的是两位略有三分交情的女神仙，其中那位说着翡爷威武的，正是桃花仙子，同是天界美人排行榜的前十种子选手，与她素来不睦。

    可这时桃花仙子却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她眼中的崇拜与敬仰根本不加掩饰，正是一副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连绵不绝，无人可挡无人可敌的架势……

    “……啊？”

    春非羽微微垂下眼睫，心中的惶恐才更像滔滔江水。

    裹挟着无数的草泥马，正奔腾不息连绵不绝，无人可挡无人可敌，翡爷威武，翡爷现下威武的起来吗？翡爷现下心慌得都快厥过去了，神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