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向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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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有罪,”达达利亚说,“我犯了错。” 他一米八多近一米九的个子,硬塞进狭小的忏悔室,只能垮下两肩,长腿委屈地折起,挤挤挨挨的,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可怜。 他等了几秒,与他一窗之隔的神父并未应答。达达利亚只好稍直起身,换个语气:“神父,你在吗?” 长久的沉默。 好吧。达达利亚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看上一个人,他非常合我的胃口……别怕,不是要吃人的意思,但也不是指外表。我是说,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立刻就起了某些欲望,无法自抑。” “他实在是太完美了,不论是气质,还是职业,乃至于他的性别,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说真的,如果他是女子,我反而会变得兴趣缺缺,所以说那也不是一种性欲,毕竟我并不是个同性恋,同性恋不配踏入这间教堂,是不是?伟大的教义啊。” 他兀自笑了两声,很完美,听不出破绽,像自嘲和低劣的调侃,然而如果神父在此时掀帘而入,便能看到他其实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透着一股傲慢的冷冽。 “所以,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躲着我。”青年长叹了口气,似乎在真情实感地忧愁。“我只是想和他接触一下,如果他也对我感兴趣就更好了,是不是?我准备了很多有意思的话题,其中必定会有他喜欢的内容,但他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神父,您有什么头绪吗?” 映在格窗上的影子动了动,达达利亚观察着,外面的人似乎偏了偏头,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达达利亚想象着他的神情,半垂的眼,扣到最顶的扣子,黑沉沉的制服,脖颈上银色的十字架,还有那本被翻到破旧的圣经。 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指根的戒指,那枚小小的金属玩意儿随着主人的扭动突兀地露出一圈尖锐的铁刺,又在下一秒随着回拧而藏起,恢复低调无害的模样。达达利亚不依不饶,还在喃喃:“……我承认是我太心急了,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但没办法,您要体谅我们这些叛神的逆徒,自甘堕落之人,陷入深欲的泥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那是魔鬼的诅咒。” “阁下。”神父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请慎言。” “对不起,”青年从善如流,“耶稣在上——阿门。” “所以我来找您寻求帮助了,”他说着,向后一仰,放松地靠着厢壁,长腿试图舒展,顶在壁板上,咚的一声,“神父,您怎么看?” “恕我直言,”神父说,“感谢你对主的信任,可惜,青春期的躁动并不归我主管辖,阁下应当去找社区的心理医生看看,他比我更擅长解答这方面的疑惑。” “啊,您还在生气,好吧。”达达利亚了然地一点头。他装模作样够了,自己的表演欲已被满足,懒得再装,直接掀开幕帘,走进了隔壁。 神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那本破破烂烂的圣经还放在他的膝头。听到脚踩木板的嘎吱声,神父略抬眼,不期然和达达利亚撞上视线。 青年毫无诚意地在心口比划了一个十字:“阿门,愿主原谅我。” 然后俯下身,胳膊撑在座椅两侧的扶手上,把神父圈了个严严实实。 神父不自在地动了动,他被突如其来的靠近逼得向后仰去,脖颈的线条因此被拉长了些,暴露在空气中,养尊处优,不见天日,看上去苍白且脆弱。从达达利亚的角度看去,连动脉起搏的弧度都清晰可察。 达达利亚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从额发开始,一路下移,划过沉静的金眸和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那双淡色的唇上。 他的视线张狂而暴露,神父不动声色地皱起眉。 达达利亚笑了下,伸手自他的膝头抽走了那本圣经,并让自己的右手取代了原先的位置。 “神父,”达达利亚问,似乎是抱有天真的疑惑,“圣经有教过您怎么接吻吗?” 02- 神父永远克制,永远三思,谨言慎行和克己复礼是深入骨髓的两样东西。天职使然,他们必须保持处变不惊,不论所发生的究竟多么惊世骇俗之事。 达达利亚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他站起身,从口袋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不顾神父的意愿,强行掰开他紧抓着扶手的五指,一根一根地捋直,并把盒子放进了他的掌心。 “天干物燥,送您一支护手霜。”达达利亚说。“总攥得这么紧,小心弄伤自己……我可不喜欢那样。” 神父好像这才缓过神来,他长出了口气,带着颤抖,被强行叩开的双唇不自然地抿紧,两颊的血色和眉眼间的微愠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生动得多。 “手,”神父的声线绷得很紧。“拿开。” 达达利亚听话地收回自己的左手。 神父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另一只。” “啊,”达达利亚放在他腿根处的右手这才撤离,“不好意思。” 神父沉默地理了理自己被掀起的衣袍下摆,似乎也在借此机会平复心绪。半晌,他开口道:“如果你并不是真心悔过,那么以后也请勿要再来了,忏悔室只为走投无路之人开放。” “哦,”达达利亚点点头,“这么说,教堂我还是随时能来的,对吧?” 神父的神态由隐忍转为了疲惫:“既然并不信奉上帝,为何还要再来?这里不是供你寻欢作乐的休闲场。” “我知道,您的信仰和大义神圣不可侵犯。”达达利亚耸了耸肩。“但我并没有要冒犯上帝的意思,您看,我正常预约了,也按照流程,进去待了一会儿,并诚心悔过了,并不算触犯法典吧?” 神父的口吻变得冷淡:“如果你口中的‘诚心悔过’指的是变本加厉地拿我当消遣,那么我想,最适合你的去处应当不是教堂。” 哦?达达利亚一挑眉:“那依您看,我该去哪?” “警局。”神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后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还请回吧,教堂要关门了。” “您要留下?”达达利亚笑着为他侧身让开,“做上帝的布道使,竟然连片刻都不容放松吗?” 神父视他如无物,径直走向圣坛。已是弦月高悬,正殿内唯余他们二人,没有其他同僚在,神父只能自求告解。 达达利亚看着他拎起衣袍下摆,跪在圣坛旁,银链绕在腕间,他握着十字架,低下了头。 “主,我请求您的宽恕。”他念着。“我犯了错。”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沉默不语,圣母玛利亚低眉垂泪,苍蓝的月光透过彩绘花窗,为忏悔的神父镀上一层凄冷而斑驳的光晕。 始作俑者仰头望着洁白的雕塑,十二天使扇动翅膀,布料自肩头垂下,露出光裸的双腿与佩戴金环的赤足。 如果把我的神父浇注进去,叫他也摆出那样灵动的姿势与悲悯的面容,再由我执锤,一寸一寸敲碎泥塑的外壳—— 神父对此浑然不知,告解已至尾声,他双目紧阖,虔诚低喃道:“阿门。” 阿门。达达利亚想。渎神何尝不是一种伟大的信仰。 03- “听说这一带最近不怎么太平,”达达利亚望着远去的警车稍一耸肩,“似乎出了命案。” 即使褪去神父的职装,钟离依然穿得像个保守的传道士,浑身上下裹进黑色的大衣中,下半张脸埋进围巾,并未搭理达达利亚的话。 “估计这几天来找您的人要变多了,”达达利亚转头看他,伞柄向一侧倾斜,“神父,您要有的忙了。” 显然,钟离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他向外走出一步,任由濛濛雨丝落在肩头和发梢。 达达利亚也不执着,他直接收起伞,选择和钟离一起淋着:“您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当然,来找我另算。” 钟离终于开口了:“你不上班吗。” “哎呀哎呀,不比您任重道远。”达达利亚笑了声。“我啊,无业游民一个,人生意义在于猎艳,安享美色,然后……” 钟离睨了他一眼:“然后?” “然后割断她们的喉管,自头顶开始,剥下皮来,涂上艳谱,装裱成画。”青年语气轻松,浑然不觉自己在袒露多么奇怖的想法:“谓之活色生香。” 钟离显然半字未信,他停下脚步:“我到家了,阁下请回吧。” 他的眼睫被水珠沾湿,变作雾黑的几缕,达达利亚伸手去碰,却被钟离偏头避开了。青年只好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么冷的天,不请我进去坐坐?” 钟离一动未动,挡在门口,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今日未做准备,恐怕招待不周。” “真是铁石心肠,”达达利亚遗憾道,“怎么就不能像您的嘴一样软些呢?” 神父登时不悦地蹙起眉,失了耐性:“再提此事,我要叫警察来了。” 逼得太紧,猎物要跑了。达达利亚选择暂退一步,让他喘息片刻:“别生气了,我道歉好吗?对不起。你进去吧,我马上就走,不打扰了。” 青年说到做到,眼见屋内的灯亮了起来,他朝二楼的窗挥挥手,比了个口型,转身离开了。 目睹他的身形消失在街角,钟离放下窗帘。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丁腈手套戴好,打开了那支护手霜的包装盒——一支平平无奇的软膏,花果香,并无特殊的气味,盒子底部附赠一张纸条,写着联系电话和一串地址。 背面则是一行飘逸的字:静候佳音。 钟离把东西原封不动地合上,装进了证物袋。 他拿出备用机,拨了通沉寂已久的电话:“他给了个地址,明天带队去搜一下,重点在地下室……人体组织见光易腐,即使没有尸体,也一定有专门的化学处置室。仔细找找,不论有没有发现新线索,时间一到立刻离开。” “我没事,不必担心。”钟离截住对面的话头,无意识捻了捻食指。陈年旧茧刚被磨去,他还不太习惯这样光洁柔软的指腹。 钟离三两句交代了行动,挂断电话,回想起青年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微眯起眼。 习不习惯无所谓,杀人犯喜欢,这就够了。 04- 达达利亚一语成谶,第二天一早,来教堂的人果然多了起来。 受害者家属哭得站立不稳,跪瘫在钟离面前,求他帮自己惨死的年轻女儿做临终圣事,主持葬礼。 神父纯白的衣袍下摆被那些人攥出褶痕,溅上眼泪,不复整洁。神父对此并不在意,伸手搀扶他们起身。 达达利亚遵守承诺,说好明天见,果然早早到场,坐在长椅一角,局外人般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他的神父悲天悯人,走上圣坛,手握十字架,对着摊开的圣经开始布道。 “主将宽恕一切罪过。” 底下的人群自发垂首,双手交握举至身前,嗡嗡低语:“主将宽恕一切罪过。” 主将主持一切公道。 主将降下应有惩罚。 且要用圣灵感动我, 使我不偏离你的道。 阿门。 送走了家属,神父开始在本子上做记录。一会儿灵枢将要送至教堂,神父需得主持仪式,暂时没空顾及纠缠不清的小痞子。 达达利亚倚着圣坛,姿态浪拓,伸手抽走神父的笔:“神父,我有疑惑。” 神父神色未变,拉开抽屉取出新的一支:“你说。” “为何要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伪造神?”他直言直语,毫不顾忌,“麻痹自己,逃避现世,有什么好处?懦夫行径。” 神父笔尖一顿,并未如料想中那般动怒,而是心平气和道:“看来你的人生迄今为止一帆风顺。未曾亲身体会过,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人生在世,总有无法排遣的痛苦。已成定局之事无法挽回,与其让自己溺毙在过去的沼泽中,不如想办法寻条出路。恕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那些愿意鼓起勇气重新生活的人,不是懦夫,而是自己的救世主。” 达达利亚点点头:“受教了。” 话题并未就此打住,神父继续说:“为他人施加苦难者才算懦夫。人心中都有欲望,不论高低贵贱,然而有人用它激励自己,有人却任它失控蔓延。将自己的欲望加诸于他人,往往意味着内心空洞,不得不借助外力。左支右绌罢了。” 青年笑了笑:“好厉害的嘴,我的肺管子快要叫您戳穿了。” “我该走了。”神父将书本一合,不理会他。“阁下请便。” 达达利亚却握住他的手腕:“可您就不好奇么?我每日来找您,究竟是为了什么?” 神父看着他年轻的面容,淡然道:“我已将此身献给圣主,恐怕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好一个无欲无求的修道者。达达利亚笑着摇了摇头:“神父,敢在上帝面前撒谎,看来您也称不上多虔诚。” 神父抽回自己的手:“如若无事,阁下还是请回吧。” ——却没能抽动。 达达利亚钳着那节手腕,举至鼻尖,深嗅一口:“我送您的东西,怎么没用?” 神父挣动的力气大了些:“放开。” 高挺的鼻梁自下而上划过掌心,来到指尖:“您明明已经打开了,为何不用?您在忌惮什么?” 他的吐息潮热,传至指腹,惊得神父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距离:“阿贾克斯……!” 青年被他取悦,自喉间溢出两声笑:“原来那天我和您打招呼,您听见了。” “为什么不敢面对我?”达达利亚稍一歪头,状作不解。“我又不是地狱来的恶魔,为什么要躲着我?” 神父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空余的右手无措地抬起,试图挣扎推开,袍袖却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陈设,墨瓶跌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支离破碎。 达达利亚欣然收下他送上门来的另一只手腕,掌心覆上手背,压到桌上:“您要是真的怕我,昨天亲吻时,早该推开我,可您没有。” 神父浑身发颤,猛地闭上双眼:“闭嘴!别说了……” “您指责我不顾您的意愿,强加给您痛苦。”达达利亚居高临下,享受着他的崩溃:“您真的痛苦煎熬吗?还是说,午夜梦回时,脑海中浮现的人,个个顶着我的脸?” 可怜的猎物啊,被逼得晕头转向,一脚踏入陷阱,走投无路时,竟也会急得惶惶。达达利亚盯着他因偏过头而主动露出的侧颈,舌尖抵了抵上颚。 神父退无可退,后腰撞上圣坛的硬木边沿,被高大的年轻人笼在身形之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达达利亚欺身上前,guntang的嘴唇贴上突突直跳的颈动脉,神父绝望地打了个寒噤,几乎能感受到野兽尖牙的锐度。 等待审判降下的每一秒都是如此难捱。 半晌,达达利亚低低地笑了声。 “神父,”他轻语呢喃,“您硬了。” 05- “……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地板和墙壁能按的都按过了,没有找到暗门。” 钟离嗯了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抚过肩颈上早已痊愈的弹孔:“不必过多纠结,留几个人蹲守,莫要打草惊蛇。” 达达利亚当时要是再向下偏吻几寸,立刻就能发现这片不同寻常的疤痕。可惜了,棋差一招。 “队长,还有一件事,”对面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我们在地下室发现……呃……” 钟离拿起悬挂的浴袍:“地下室怎么了?” “地下室……全是您的画像。”队员视死如归,吐字飞快。“从入门起一直到天花板,场地中间还摆着几张未干透的,到处都是。因为贴得太密我们没法一一数清,目测大概有上百张。” 钟离穿衣的手一顿。 “看清楚是什么时期的了吗?”他问道,语气没什么起伏。“想办法带走一张,送去做心理侧写。” 队员说:“您没暴露,都是在教堂的您。那些画贴得很规律,均匀地铺满了墙面,贸然带走会突兀空出一块。时间不够,来不及喷鲁米诺*,我们只拍了照,队长,您要看看吗?” “不。”钟离拒绝得干脆。“交给迹检科。” 队员一愣,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几秒后才接上话:“好……好的。那队长,回头见。” 浴室重归静谧。 钟离沉默良久,抬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少了即兴表演的加持,那双总是因半垂而显得温驯的眼终于抬起,轮廓同眉形一样清晰锋利。 潮气升腾而上,很快再度模糊了镜中人的身形。那双警醒的金瞳扭曲变色,仿佛日落月升,逐渐被黯蓝洇透。 钟离微一偏头,镜中人也跟着偏头。钟离闭口不言,镜中人的嘴角却扬起了微妙的弧度。 ——说真的,如果他是女子,我反而会变得兴趣缺缺。 ——听说这一带最近不怎么太平,您还是少出门为好。 ——割断喉管,剥下皮来,涂上艳谱,装裱成画。 ——总攥得这么紧,小心弄伤自己……我可不喜欢那样。 ——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神父,您硬了。 钟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视线被阻隔,那张年轻鲜活,略带讥讽的脸随之烟消云散。 他再度拿起手机。 “收工吧,他不会再出门了。「公子」对女人不感兴趣,他只负责杀人,剥皮的应当另有其人。A队明晚去墓园蹲守,务必抓个现行。” “队长,那我们呢?” “B队原地待命。如果明天下午收到了我的短信,立刻驱车前往「公子」的据点。” 钟离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颈侧的吻痕红得刺目:“看来我的演技不错,他要对我这个新猎物下手了。” 06- “犯人似乎还没抓到,”达达利亚说着,掰下半块面包,扔给不远处被警笛惊起的鸽群,“可怜的警察。” 神父神色恹恹,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 “您没睡好?”达达利亚端详着他的脸色,问道,“要不换人来,您先回教堂去,休息半天。” “不必了,”神父低声说,“葬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真是辛苦啊,”达达利亚感叹道,听不出真心还是假意,“两头奔波。” 神父不答,似乎并未听到这声轻飘飘的感叹,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达达利亚自作主张,拉过神父的右手,放到眼前细细观察。 “我送您的护手霜,怎么还没用?”他问道,“手指都冻红皲裂了。” 自从上次被欺至狼狈崩溃后,神父已不再抗拒他的靠近,任由青年动手动脚,隐隐透出几分破罐破摔的颓然意味。 有人在远处询问,顺着风送至这方僻静的角落:“神父去哪儿了?” 神父收回手,起身离开了。 达达利亚并未在葬礼的受邀名单上,因此只是远远缀在神父身后,看着他为棺木施礼祈祷。 仪式漫长繁琐,神父一直陪到了最后。人群开始散去,死者的父母仍然抓着神父的袖口,泪流满面,颠三倒四地说着感激之言。 达达利亚不知何时走至神父身后,不顾他的倏然僵直,伸手搭上他的肩头:“抱歉,你们还要再聊多久?我想先借他一用。” 中年夫妻的泣声戛然而止,他们茫然地看着这个突兀冒出的青年:“你是?” “我啊?”青年笑了笑,端的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我是他的信徒。” 最后的两人也识趣地离开了。 这对夫妻互相搀扶着走出去几米,忽然想起酬金的问题,转身一看,却发现空旷的草坪上早已空无一人,唯余碑林投下长短不一的阴影。 达达利亚收回目光,竖起食指,轻嘘一声:“安静些,不然要被发现了。” 他们藏于背光处,躲在高耸的十字架下,密密匝匝的墓碑是天然的遮掩。在无数亡灵的注目下,神父双腿大张,正与叛神的撒旦偷情。 摇摇欲坠的理智绷成一线,即将被汹涌的浪潮击垮。神父紧攥着堆至腰间的外袍,勉强听清了眼前人说的话,喉结艰难一滚,生生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青年奖励般俯身亲吻他的眼,神父下意识阖起双眸,那些细碎的触碰便全落在了轻颤的长睫上。 可他面上有多温柔,下手便有多凶狠。清心寡欲的神父何时受过这种折磨,很快便弓起身,尽数泄在了达达利亚的掌心。青年抽出手,爱怜似地抚过他汗湿的侧脸,替他按平了紧蹙的眉心。 深秋的冷风很快吹散了升腾的体温,灼热粘稠的液体被抹在眼角眉梢,烫得神父无意识偏过头。 他被人揽住腰扣进怀里,随着力道跪直起身,褪下的衣裤被一层一层地拉起穿好,恢复原样,达达利亚甚至贴心地帮他理顺了因挣扎而凌散开的发。 “今晚来我家吧,好不好?”青年轻吻着神父微凉的耳垂,“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与此同时,长而有力的五指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神父的脖颈,虚拢着那圈脆弱的软骨,静静摩挲把玩。 神父只得点点头,应下这场有去无回的邀约。 07- “神父,我有罪。”达达利亚十指交握,举至胸前,“我向您忏悔。” 餐桌上的食物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却无人享用。钟离端坐在青年对面,口袋里的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着,被他不动声色地抬手盖住了。 “我是个坏孩子,”青年说,“我引诱无辜之人步入歧途,教唆神圣之人自甘堕落;我将亡灵自地狱拽回人间,叫她们死后也不得片刻安宁。” “为何这么说,”钟离问,“你做了什么?” 达达利亚却睁开眼,朝他微微一笑:“我什么都没做。” “吃饭吧。”青年若无其事地拿起刀叉,仔细切割盘中看不出品种的rou排,“我特意请厨师到家里做的,尝尝看,合胃口吗?” 钟离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他刚要拿起餐刀,对面却递来一个瓷盘,里面盛着切好的rou块。 “为您效劳。”青年说着,收走了那柄尖锐的银器。 可能是为了保留rou质本身的鲜美,这份厚厚的rou排只烤到了三分熟,溢出的血水浸满了盘子底部。钟离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他想起那几桩仅剩人皮的悬案,刑侦队全体出动,可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找到那几具女尸的下落。 “吃啊,”达达利亚言笑晏晏,“怎么不动?” “我没胃口,”钟离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吃不下。” “那多浪费啊,”青年单手支着下颌,笑道,“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气氛陷入沉寂。 门铃突兀响起,达达利亚转头看了眼,站起身:“应该是我送您的礼物到了,稍等片刻。” 青年离开了。钟离拿出手机,借着垂下的桌布遮掩,翻看队员发来的消息。 —A队已到墓园 —A队布置完毕 —B队正在赶往据点 —B队已就位 有伪装成物业的队员绊住他,看来达达利亚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头顶的吊灯投下暖光,四周陈设与普通家庭一样温馨整洁。这整栋屋子,上上下下全被经验丰富的刑侦队员扫过,唯独有一处,因过于特殊的布置而逃过一劫。 钟离起身,朝地下室走去。 有队员绘制的地图,钟离只花了两分钟就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他自贴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