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言情小说 - 女帝在线阅读 - 第174章 不合常理

第174章 不合常理

    秦琬再次见到裴熙,已是花会的第二日。

果不出众人所料,这日的大朝会上,参兵部侍郎罗道的折子如雪花般飘向中书省,教女无方只是小过,真正要命得是诸如贪污受贿,纵奴行凶之类的罪名,桩桩件件,当真骇人听闻农家金凤凰全文。

罗道之事不过是个引子,对诸王来说,在圣人表明属意之后,灭一灭魏王的气焰才最最要紧。都是皇帝的儿子,谁不明白此时若退了一步,后半生都得被这个兄弟拿捏与其俯首称臣,还不如激流勇进,向圣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对诸王来说,反正都要拿个人开刀,罗道的身份和立场又值得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与其做局惹人猜疑,还不如借题发挥,浑水摸鱼。

朝堂上闹得这般激烈,秦琬却没半点惴惴的模样,但见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裴熙,揶揄道:“不错啊,竟能自己走回来”

裴熙挑了挑眉,不屑道:“我若不想受家法,有得是门路,之所以任老子打,不过是想让他发泄些怒气,关键时刻好办事罢了。敢情你当我傻,父子君臣忠孝伦理,一个不落地要遵守”

“这话也就你敢说”秦琬无奈地按了按额头,叹道,“洛阳裴氏立场微妙,你莫要因我之故,把家族也带进风暴口。”

裴熙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口说:“也没什么,我家老子颇为看好魏王,有心靠近,又不好做得明显。我便为他出了点主意,让他既被魏王留意,又能继续做他的纯臣。”巨大利益在前,魏王愿意吞下甜美诱饵不假,却未必喜欢有人对他指手画脚。正如大家认识到的那样,洛阳裴氏地位特殊,难不成魏王真会与“纯臣”称兄道弟见识到对方的心意,明白他们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就行了么裴熙可从没想过让裴礼与魏王联系得太紧密,平白给魏王一系增添助力。

“你还真是”

“别说我,你对苏”一提到这个名字,裴熙就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道,“有什么看法”

秦琬叹了一声,压根不想提这件事:“奴才一个,有什么好说的。”

她在张敏府中的时候得理不让人,何尝没有试探苏的心思按常理来说,以苏的身份,在秦琬将堂哥秦宵挤兑得没话好说的时候,他可以以秦琬未婚夫的身份站出来解围,哪个小娘子会不给未婚夫面子呢偏偏他没有。

苏为什么做缩头乌龟,旁人不明白,秦琬和裴熙这种聪明绝伦的人还不明白么苏若是站了出来,帮罗韵甚至张敏夫人解了这个围,自是大出风头,凌驾于秦宵之上。他不敢得罪秦宵,也就只能站在一旁,与众人一道做个背景了。

旁人看夫婿,瞧得是肚中墨水,光明前程,锦绣皮囊,秦琬看夫婿,瞧得却是胆识担当。堂堂安西大都护的嫡长子竟是如此畏缩不前,如何不叫秦琬鄙夷男人若没了胆识和担当,与人没了脊梁骨无甚差别了。这样的人,哪怕文章通神,武功盖世,也只能做别人手中的棋子,运道好的指不定能混个奴才当当。

“就是这点才奇怪”裴熙提点秦琬,“你想想苏锐的履历,再对比苏的年岁。若说苏五六岁的时候,苏锐还未立下不世奇功,苏对秦宵百般退让也无可厚非。偏偏这十余年来,若无苏锐,魏王能否在怀献太子的打压下保有实力还难说,苏为何坚持做秦宵的奴才”

裴熙深谙人心,自然明白,人的膝盖软下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瞧苏习惯退让的模样,定是早就习惯了服从秦宵。若是苏府十几二十年都靠着魏王过日子,别说嫡长子,就是苏锐对秦宵卑躬屈膝也正常得很。偏偏情况要反过来,不是苏家求着魏王,而是魏王不能失去苏家。在这等情况下,有人会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做,巴巴地做十几年的奴才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问问,谁都得说这个人脑子进了水,若非活不下去,或者为了活得更好,谁愿意弯了伎俩做旁人的奴才

秦琬的脑子没进水,她不愿为男人折腰,自然也认为对方没道理卑躬屈膝十余年,除非他未卜先知,知晓魏王要做皇帝,但这哪里可能呢若非几次巧合,魏王别说竞争皇位了,一辈子能不能出头都难说,就好比苏锐,二十余年前满长安的人都在嘲笑苏家没落得快要败了,他身为侯爵继承人却从中级将领做起,不在京城混资历平稳升迁,硬要像那些出身寒微的人一样,去边疆拿性命搏富贵,谁又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存在直接影响了储君人选呢

既然脑子没问题,那就是有把柄捏在对方手上了,只不过“魏王可以登基之后翻脸不认人,秦宵还得依仗苏家,他若拿捏着苏的把柄,不怕苏立刻转投他的嫡亲弟弟”流有苏家血脉的皇子王孙,可不止秦宵一个炮灰逆袭:极品炉鼎要修仙。

裴熙看似狂傲偏激,感性非常,实则是最通透不过的一个人。他看事情,先看来路,再看过程,最后再看结果,或是反着顺序来推演。无论什么,总要求个有因有果,或者有果必有因。偏生这件事情,他不知想了多少可能的阴谋诡计,硬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疏忽了哪,不免有些难安。若非如此,以他的傲气,也不至于将没想明白的事情就对秦琬告知。

秦琬见裴熙的模样,大概明白他的隐忧,自己也揣摩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眼角的余光又瞥了一眼陈妙,见他也在冥思苦想,便明白哪怕请了祁润来,此事也多半无解。不知怎地,她灵机一动,将在书房外间等候的贴身大使女檀香喊了进来。

县主有四个贴身大使女,这是皇室定下的规矩,偏偏秦琬除了陈妙以外,对旁的三个大使女虽是刚柔并济,却没信任到将她们一道带来书房的程度。就连陈妙,一开始也要在外头侯着,更不要说旁的使女,为了避嫌,只能在外头的小房间里候着。

檀香原也是公侯门第的家生子,父母兄姊闲谈时也不避着她,故她明白,秦琬虽说名声不好,做事也古怪,却是个难得的既正派又讲道理的人。这等主子若是好生服侍,不起旁的心思,前程自然也看得见。比起秦绮那等“温柔好脾性”,“敢在嫡母面前保下使女”的主子强了太多,需知乔家也是依附着王府的,解忧解语虽被秦绮保下,明眼人却能瞧见这一系从主子到奴才都恶了王妃,焉能有什么好前程

秦琬虽不亲近使女,出手却很大方,做事又公允,使女们对她又敬又畏,不敢违逆欺瞒。檀香听得秦琬传唤,先有些战战兢兢,想到秦琬素日做派,却又放下心神,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对她们这些使女来说神秘无比的书房里间,便见秦琬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很随意地问:“檀香,若是有两个人,一人富些,一人贵些,彼此之间还有血缘关系。贵的那个呢,若得了富人的支持,便能青云直上,为官做宰;富的那个呢,若不支持贵的那个,就能将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若是支持了,便会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你说,究竟是何等情状,才能让富的那个对贵的那个卑躬屈膝”

她这话似是在影射什么,檀香打了个激灵,不敢多想。

王府的使女虽懂些权贵人家的关系,到底长年居于后院,眼界略窄。檀香虽冥思苦想,打算说些精妙的话,转念一想又xiele气,心道县主和裴大人何等人物,怎会想不到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指不定在家长里短上有所疏忽呢

檀香能在众多使女中脱颖而出,胆大心细必不可少,片刻之间,她的心里已有了决断,小心翼翼地揣测:“莫不是富的那个有把柄在贵的那个手上”

“什么把柄”

既然决定了往家长里短说,檀香也就不藏私,一连说了好几种猜测,见秦琬神色淡淡,裴熙面带嘲弄,免不得心下惴惴,所幸将心一横,说:“或,或许是那个富的爱慕一名女子,偏生那个女子已经嫁了惹不得的人,恰好被那个贵的知道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秦琬总算提了几分兴致:“哦”

檀香本打着讨好秦琬的主意,见她留了神,有心卖力,又有些不安,犹豫片刻,才小声说:“婢子不敢瞒县主,婢子在本有个姑姑,生得美貌,被昔日的家主看上,命她在书房伺候。但她心中倾慕得乃是家主之弟,此事被另一个在书房伺候的使女知晓后,她便矮了一头,处处忍让,导致奴婢的父亲逐渐没了家主的宠幸,故在家中一直抱怨。”却未曾想到侯府落难,主家被抄斩不说,得力的管事也遭了难,倒是他们一家,因为父亲早早就没了实权,便只是被拉去发卖,没有被流放,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