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15）
有一种人类独有的，以爱情亦或者家庭为基础缔结出的契约关系，它的名字叫做婚姻。它浸透着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待，人们享受由恋爱到婚姻这个质变过程，也许是出于对对方的责任，也许只是为了由此衍生出一种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家庭关系。当然，婚姻只是爱情到达了一定程度所衍生的产品，它是需要，而不是必要。 晏明绪就处在这种极度需要的时刻，晏明媚的话点醒了他，从前他没有注意到的那些家庭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是会给简隋英造成困扰的，至少是会误解。所以在强势“送”走晏明媚后，晏明绪开始思索起和简隋英交往关系的下一步进展。 老实说，他对目前现状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爱人就在身边儿，平淡温馨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在重复。可他们的关系中到底还是缺失了些什么，或许就是婚姻。 晏明绪从小到大没有为什么事情发愁过，也许是想得到什么都过于顺利，只这一项确实把他难住了。同性婚姻国内不认可，任凭他怎么努力，这个证书他都是拿不到的，不然拿个国外的？可晏明绪总感觉还是哪哪儿都不太对劲。再回到家里，每每目光与简隋英对视，也多了些意味深长。 “有心事儿？”简隋英看着一晚上都坐立不安的晏明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可下一分钟，他就后悔为什么要开这个头。 “小简，我想和你说个事儿。”晏明绪想了想低声说道。 “什么？” “周末你没有安排吧，跟我回躺家，我想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 简隋英倒不是真不愿意见晏明绪的家人，他也知道晏明绪想带他回家意味着什么，晏明绪追求一个平平淡淡家的梦想和他不遑多让。这也是晏明绪为什么急于要他见他的家人，他希望他们的这段关系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从这次晏明绪出席简隋英的开工仪式，简隋英就看出来了。晏明绪这个人，也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安全感。简隋英自然也希望能给到晏明绪同样的回馈。 他为难的是，自小到大，他都没有什么跟长辈打交道的经验，如若是生意往来他倒是可以应付自如，可他们偏偏是晏明绪的家人。简隋英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和晏明绪的家人相处。 这种思索一直延续到周末他们开车回晏明绪家的路上，简隋英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家里人到底什么样啊？不能凶神恶煞的吧。”简隋英和宴明修是好友，从宴明修和宴明修的性格来看，他实在猜不出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这么沉默寡言的两兄弟。 “不会。”晏明绪低头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他们还挺好相处的，和明修差不多。” 简隋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和宴明修差不多能叫好相处？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能跟宴明修成为朋友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儿，别提一家人都这样了。 晏明绪似乎也觉得只这样形容过于笼统，简隋英还是会有所担忧，于是继续道。“放心，我安排好了，他们不会让你觉得为难。” 晏明绪说安排好了，就是真的安排好了，这几天他也确实和家里打过招呼，说会带爱人回去，希望到时候全家人都在场，也希望他们给他的爱人足够的尊重，甚至连晏明媚他也用了些手段，让她回到家里安安分分的闭嘴，目的只有一个，让简隋英和他的家人这次见面顺顺利利。 事情也却如晏明绪安排好的那样，全家人对于简隋英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只不过这一家人的性格确实整整齐齐，话少的离谱，连经常歇斯底里的晏明媚都因着晏明绪的威胁老老实实的坐在家里一言不发。只有一个晏明绪的母亲能从中周旋一二。 总之这顿饭吃的还算是顺当，等饭也吃完了，一家老小也就散了，晏明绪的父亲部队还有事儿，简单说了一声便就离开了。晏明绪的爷爷也上了年纪，吃过晚饭便需要上楼休息，客厅里只留下晏mama和几个小辈儿。 晏明媚是不敢说话的，她只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了几眼简隋英，可随后对上她大哥那锐利的眼神儿便又收了回去。唯有宴明修小声的和简隋英说着什么。 简隋英有一阵子没见过宴明修了，自从上次宴明修一语中的两人在同居后，简隋英就似堵气一般再没联系过宴明修，没想到好友再次相见，居然是在他们家里。简隋英也觉得有点尴尬，挠了挠脑袋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你哥介绍给我。” “你的要求不就是这样吗？”宴明修一张脸依旧冷冰冰的，低低的说道。“你说过，和我长得差不多的就行。我哥很符合这个标准。而且我觉得，你们很合适。”宴明修的语气一贯的波澜不惊，随后难得的继续发问道。“你们相处的不好？” “那倒没有。”简隋英想了想说道。“相处的倒是挺好的，就是……那是你哥，你觉得不别扭嘛？自己朋友跟自己亲哥搞一起去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宴明修的话里居然还带了些调侃的语气。“而且不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吗，正好，一个朋友，一个大哥，内销了。” “……”简隋英哽住，他算是发现了，对这对兄弟，就不能以普通人的视角，普通人哪有把自己大哥介绍给自己朋友当搞基对象的。简隋英撇了撇嘴，还没等再开口，就看到晏mama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面带微笑的对宴明修道。“你们在聊什么？我可以加入吗？” “不用了。”宴明修依旧冷着一张脸道。“我们聊完了，你来吧。”说完，也没看晏mama做什么反应，起身朝另一边儿走去。 “小简？可以这么叫你吗？还是隋英习惯些？”晏mama礼貌而周到的问道。 “都行。”简隋英忙让了位置给让晏mama坐下，他是没想到晏明绪的母亲会主动找他说话的，这场家庭聚会，他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宴明绪的全家的相处模式就是这种礼貌而周全，但又莫名带了些疏离，甚至还有一丝畏惧……当然这种畏惧是独属于宴明绪的。 简隋英不知道其他家庭是不是也这么相处，但就觉得有些古怪。不过这是晏明绪自身的家庭问题，他从来没有提过，简隋英也尊重晏明绪的意愿，并没有询问。可就在他认为他和晏明绪的家人会一直这么相处下去的时候，晏明绪的母亲就找到了他。 简隋英不知道晏mama即将会对他说什么，只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随后就听到晏mama缓缓的说。“有空吗？我们可以上楼单独谈谈吗？” 简隋英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晏明绪，他看到晏明绪张了张口，似乎是要阻止，可简隋英微微朝他点了点头算做安抚，随后朝晏mama道。“可以啊。”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晏mama似乎也在随时注意着他和晏明绪之间的动作，见简隋英不顾晏明绪的暗示要和她随意上楼，而晏明绪并没有反驳时，晏mama的眼里似乎还带了些惊异，随后晏mama就笑了。“真好。”她说。“这样真好。” 简隋英有点摸不着头脑，索性也就在晏mama的带领下上了楼，他们去的是晏明绪小时候的房间，里面保持了晏明绪一贯的生活习惯，简洁到没有一丝繁杂的物品，甚至连小孩子喜欢的各种摆件都没有。 “奇怪吗？”晏mama招呼着简隋英坐下笑眯眯的问道。 “还行，他自己住的那套房子也这样。”简隋英耸了耸肩道，他对晏明绪生活习惯还算了解，无论是家里还是办公室都布置的跟展台似的，就是没想到，他童年也是这个德行，不过想想也是，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大概也和幼年时期行为处事有关。 “那你会习惯吗？”晏mama依旧笑咪咪的，这种笑意不像是之前那种礼貌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简隋英看的清楚，于是如实道。“没什么不习惯的，毕竟现在好多了。该有的东西都有。” “真的吗？”晏mama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道。“多了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不少吧。”简隋英低头想了想，最近家里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要他一一举例还真举不上来，便说道。“不然您有空来看看？” “还是算了。”晏mama略有些为难的说。“那孩子领地意识还是挺严重的，这间屋子也是他不住了以后我们才可以随便进来。不然谁都不能进。” “不至于吧。”简隋英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他和晏明绪刚认识没几天就去他们家过夜了，晏明绪也没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抗拒。“他挺好说话的，和他说过去看看，他肯定能欢迎。” “那他，还真是变了不少。”晏mama喃喃的说。“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一天。你们相处的时候，他也会听你的劝和你的意见吗？”晏mama继续问道。 “什么事儿商量着来呗。”简隋英大剌剌的说。“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道理的话他肯定听啊。” “隋英，你跟阿姨说实话，这些话，都是你的真心话吗？不是明绪他让你这么说的吧。”晏mama低头想了半天，似乎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再开口也带了些急躁。 “怎么会。”简隋英低低的笑了声。“他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得多傻啊。” “那就好，那就好。”晏mama这才真正放下了心随后叹了一口气道。“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没事儿。”简隋英思索了一下晏mama的态度，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晏mama这么一个温柔的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态度有点儿诡异，好像始终都处在关心，畏惧又小心翼翼之间。简隋英试探着开口道。“阿姨，你刚才说明绪哥变了不少。他从前不这样吗？” “你和他认识时间应该不算长吧。”晏mama无奈的笑了笑问道。 “不算特别长，但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还算了解。” “那你了解到的，应该是现在的他。”晏mama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确实不该说，不过，既然你已经很明绪在一起了。他看起来又那么在乎你，你也也在乎他，我觉得不太该瞒着你。这样对你也不公平。” 简隋英有种预感，晏mama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不一般，有可能会触及到晏明绪一直不太愿意提起的过去，可晏明绪既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他不能知道，又纵容了他和他母亲上楼的举动，这也预示着，晏明绪是不反对他从他母亲口中听到的，于是沉着声音对晏mama道。“您说就行，我有心理准备。” “好。”晏mama双手手指交叉着，又捏紧的食指的关节，似乎在犹豫着措辞，简隋英也没催她，静静的等她再次开口。 “这孩子，从小儿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晏mama到底还是开了口，低低的说着。“他小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连被刀划破了手都什么反应都没有。”晏mama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我们有一阵子怀疑他得了自闭症，还带他去医院看过，结果显是他什么毛病都没有。” “刀划破了手没反应？”简隋英抓住其中的关键问道。 “对。”晏mama点了点头。“很大的伤口，也流了很多血，可他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洗了洗手，自己消毒以后依旧该干嘛干嘛。我们也怀疑过他是不是没有痛觉，或者没有感觉，也带他去查过，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是？”简隋英算是彻底的懵了，他看着晏明绪现在挺正常的，除了有那么一点儿洁癖似乎看不出来特别大的问题，就从现在看，怎么也看不出小时候查过这么多项目。 “医生说，他只是比一般人能忍……”晏mama说这些的时候带了些沉痛。“我们曾经开导过他，让他放松一下自己，不要这样一直压抑。他听了……” “然后呢？”简隋英坐直了身体，他大概猜到，这个然后才可能是重中之重。 “然后，然后我们就开始怕他了……”晏mama低低的说着。“我们为了让他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给他买了不少的毛绒玩具，试图让这些玩具使他变得柔软一些。可没想到，这些玩具一到他手里，就被他全部剖开了，他喜欢掏出玩具里面的棉絮，只留下一个空壳，然后像个标本一样把那些玩具支起来立到一旁。买玩具之前，其实我们是想让他养个宠物的，可当他有这种行为以后，我们都无比庆幸，还好没有先把宠物带回家。不然家里那些被掏空的，可能就不只是玩具了……” 简隋英不知道怎么形容听到这些以后的心情，说在意料之中吧，这些行为确实有些超乎想象了。但是也不至于意料之外，毕竟他对晏明绪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干出这些事，简隋英也不觉得特别奇怪。于是抱着双臂没开口，等待着晏mama后面的话。 “当时家里有不少照顾他的人，都看到过他的这些行为。明面儿上他们不敢说什么，但是暗地里都叫他小怪物。这也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知道的时机更匪夷所思……”晏mama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个照顾他的人背后说他怪物，被他听到了，他当时依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那个人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过了两天的夜里，这孩子拿了他爷爷的枪，逼着那个人去了地下室，又让他自己把自己的双手捆起来。那个人当时都吓坏了，枪这个东西哪能是随便玩的，他都怕明绪他不会开枪直接走火了，吓得连喊都不敢喊直接用牙把自己绑好了以后……明绪他……”晏mama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简隋英思索了一下，帮晏mama补齐了那段后续道。“他也想把那个人掏空？让他变成和他那些玩具一样的东西？” “你猜到了？”晏mama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她连回忆都不想回忆那段过去，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们发现的及时，那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的儿子晏明绪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猜到了。”简隋英沉声道。“对比他之前的行为，不太难猜。至于后来，大概是你们告诉了他，这样的行为是违法的，是不对的，不能用在人身上。所以他又选择了压抑自己是吗？” “确实是这样。”晏mama点了点头喃喃的说。“以后的日子他也是一直这么过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天性暴露出来，他甚至不给自己添任何东西。他可能也在怕，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的想要控制或者摧毁他们。” “那……人呢？”简隋英低声问道。晏明绪早已跟家里出了柜，应该之前是有过恋人的，简隋英不禁好奇，那些人后来怎么样。 “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这孩子控制欲挺强的，日常生活他还可以压抑自己，但是有些地方还是会暴露出来，就这暴露出来的一点点，让他之前的交往过的那些人都有些怕，他们分开的理由几乎都只有一个，就是明绪控制欲太强了。他们觉得明绪甚至不把他们当人看，只当成一个所有物。好在明绪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人，既然分开了，就不是他的东西，他也没对那些人怎么样。孩子，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明绪很在意你。他愿意听你的意见，愿意为你改变生活方式，他也愿意尊重你的想法，阿姨得谢谢你……谢谢你拉了他一把，让他能过上正常生活。” “是他自己想的，我也没做什么。”简隋英说的无比认真，他说。“阿姨，你得相信，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改变，他也比任何人都珍惜身边的人和事。我们都应该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