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腐蚀的神子

    贝西墨做了一个梦。

    梦里萨曼诺公爵府的大小姐并不是尤莉卡。尽管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但他记得她吃到酸苹果怎样皱起鼻子，上课听得趴在桌子上睡着时脸上被压出怎样的红印，恶作剧失败后怎样气急败坏地扬言下次要把对方干掉。

    还有她蛋糕般繁复裙摆下隐藏的柔软曲线，长发之间隐约透露的浅淡香气，生气时红润的唇不高兴地微微嘟起。

    唯有她，他是绝对不会错认的。

    这不同带来一系列变化。年幼的半精灵依然被公爵府的管家捡回，并与影魔签下契约，但他并没有被选作大小姐的侍从，而是进入了公爵府的暗中势力。

    刺杀、窃取机密、探听情报……身体无论何时都遍布累累伤痕，被迫过度使用影魔的力量完成任务。尤莉卡恐怕不知道，无比疼爱她的管家是如何将另一群人视作随时丢弃的消耗品，而花园中总是笑眯眯的老园丁在作为“教官”时制定的训练与惩罚又是怎样残酷可怕。

    后来某一天，在任务失败后，昏迷的他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她声称是他的母亲，但他只从那双被腐化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与狂热。

    随后到来的是即使梦中也无法回想，前所未有的痛苦。

    被强行献祭送往世界间隙，与虚空中异界的存在融合，身体经历无数次瓦解、破坏与重组。

    那就这样吧。那个他疲倦地想。无法承受这痛苦而放弃了自我意识。在死亡之前，借助腐蚀那无视时间、空间的力量，他仿佛看到公爵府的大小姐也不知为何被流放，在边境的魔兽暴动中死去。

    他与她本该毫无交集，却在那一刻感到强烈的悲哀与绝望。下一瞬，他的灵魂被彻底撕碎了。

    腐蚀的神子诞生，这是一个并不完整、破破烂烂、只能勉强使用几次的容器，一具能呼吸却没有灵魂的空壳，但却是完美的傀儡。隔着梦境，贝西墨看到那作为腐蚀信徒领袖的女人cao纵半成品的“神子”，在越来越多的城市向无辜的人们散布灾难……

    他满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翻身坐起，看到站在窗前苍白月光中的少年。

    只需要一个对视他就意识到，正是面前的少年替他承担了本应属于他的悲惨、痛苦命运，而自己却夺走了对方所渴求的一切。

    “感到愧疚吗？”勒拿讽刺地笑笑，“你亏欠我的还不止这些。”

    贝西墨这才察觉到变化。他被尤莉卡带回后，虽然影魔暂时不成问题，身体受到的腐蚀污染却依然存在，而且有扩张的趋势。这些天全靠雅兰在旁压制。蓝发的成年精灵提出可以带他到世界树下，向其他精灵寻求帮助。

    “你的父亲有许多朋友，他们虽然没有像我一样一直追寻你的下落，却一定会很期待见到你。”雅兰用公事公办的冷漠语调说道。

    但此刻，他看向自己的双手，腐化的迹象在他身上已荡然无存。

    面前单薄的少年裹在苍白披风中，有着温柔的奶油色的卷发与橙色眼睛，无论外表气质都弱小无害。但贝西墨刚在梦中经历过一切，他知道这是真正完美的神子，而能坚持过那漫长痛苦的煎熬，他的意志必然也顽强得可怕。

    勒拿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其中满是嫉恨。而贝西墨面对这样的恶意，心中却只有愧疚。

    “你……”

    他的话立刻被打断了。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勒拿说，“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就为尤莉卡去做吧。连带无法在她身边的我的那份一起……这之后她会遇到很多危险，而你要拼上性命去保护她。”

    他犹如梦呓般轻声说：“告诉她，她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因为在我面前，她始终是唯一的正确。”

    苍白的身影一瞬扭曲，随后渐渐虚化。

    “提醒她，要小心……魔王……”

    真弦在帝都漫步，对人类而言繁华的城市在他面前一览而尽，远比不上他在地下的恶魔城庞大无际。身着法师的长袍，气质却优雅高贵一如画中的古代君王。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禁为那带着黑暗气息的美丽惊叹。

    除了那位小女神，另一个吸引他来到地上的存在就是腐蚀的容器，所谓的“神子”。

    恶魔对腐蚀的研究并不逊于诸神。他们普遍认为腐蚀的本质是一种无限扩张的能量，并没有意志，只是具有扩张与污染的性质。类似某种满足特定条件就会爆发式生长、扩散占据山谷荒野的苔藓。

    但腐蚀没有意志，腐蚀的神子却有意识。如果能控制这个人，是否也能间接掌握一部分腐蚀的力量？

    魔王转过身，少年苍白的身影在他身后显现。

    “居然敢主动找上门来，胆子倒是很大。那就让我来会会你吧……腐蚀的神子阁下。”

    他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