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卿卿,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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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筠再不能留在原地,她必须尽快与霍平汇合。 霍平才出发不久,远远就见女将军策马向他奔来,不过片刻就到了眼前。 “霍平,速去为我找辆马车,把我绑进去……算了我与你一道去。”霍平紧抿着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扭转马头为她引路。 行至队伍中段,才有了马车,霍平喊停了马车让里面的僧人去后面的马车挤一挤,等轿厢空了,沈庭筠跳下马就钻了进去。 霍平找来绳索,也跟了进去。女人已经脱了轻甲,卸了兵器,只穿着黑色衬衣,她垂着头,手指紧紧扣着座椅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霍平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去绑她的袖子,沈庭筠一把把绳子撸到手腕上让粗绳绑到皮肤上,“没事,系紧点。” 他把她两个手腕捆住,又把两个脚腕绑在了一起。抬眼一看,她发上还簪着一只玉簪。 “将军,容霍平为你解簪。” “恩。”沈庭筠把头低得更低了些,霍平解下了她的簪子,她的青丝便一下散了开来,他便从放在一边的外袍上扯下一根衣袋,将她的头发收拢系起。 他离女人很近,几乎可以听见她的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手上匆忙系着却抖得更难系紧。 女人颤了一下,突然冷冷说了句,“出去。” 霍平赶忙将那绳结收了尾,把她头发摆到后背。 “遵命。”霍平抱拳应了一声,抱起一堆衣物和兵器,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马车内很安静。 霍平就在马车外,除了车轱辘碾过地上和兵士马蹄踏地的声音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似有若无地,车壁好像发出“咚咚”几声。 又过了许久,他突然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哭泣,他持缰的手一紧,再忍不住了,调转身就朝谛澄的马车去,停在了这座华丽的马车旁。 “大僧正。” 谛澄掀开车帘,“霍将军。” “我家将军似乎身体不适,霍平听闻大僧正医术卓越,冒昧前来,不知是否可以请大僧正帮忙看看。” 旁边一随行内侍厉声道,“大胆,军中有军医随行,又是俗女,何等重症要劳动大僧正。” 谛澄眉头一皱,声音都有些严厉,“莫要狂言。” 他重新看向霍平,放缓了语气,“霍将军莫怪,我这便随你去。” 旁边的武僧也有些想劝,“僧主……” 那内侍话说的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某种程度上,霍平的要求算是在折辱谛澄了,更别提往日里能与他共处一室的异性香客也只有太后皇后这样的尊贵妃嫔。 谛澄要了匹马,随他前去,然后在霍平复杂的目光中掀开了沈庭筠的车帘。 车厢内有些昏暗,但也可以看见她背对着光缩在车厢一角。 放下车帘后,狭窄空间便显得有些局促,而他离她也有些近。 谛澄轻声唤了句,“将军。” 女人没转回头,仍是伏在膝盖上,谛澄这才发现她好像是在发抖,直到她有一声呜咽没藏住,从唇齿间溢了出来,谛澄才意识到,女人在哭。 “将军,可否让谛澄为你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肩膀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这才慢慢抬头转过了身。 谛澄没见过这样的沈庭筠,或者说他从没有见过哭成这样的女人。 她泪眼迷蒙,脸颊上湿成一片,眼睛都已经哭红了,睁大眼睛看着谛澄,眼睛眨了一下,一大串泪便从眼眶里坠出来,那泪像是连了河海一般往外溢,偏偏她表情里没有悲伤,就是迷惘。 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大概终于是辨清了来人,她突然嘴角一垂,哭出了声,“小和尚,我好怕,呜……你可不可以行行好,杀了我让我解脱,呜呜呜,求求你,求求你了。”她边说边哭边用膝盖挪动,把身体转向了谛澄就要磕头。 “咚”,这一声砸得很响,谛澄几乎可以感受到底板的震动,可她像是全然不知道痛,要磕第二下。 谛澄这才发现她手脚都被绑着,连忙伸手摊到了她额头要砸向的地方,于是她的额头便重重地撞向了谛澄的手心。 谛澄被她撞了一下才知道她有多用力,心口都被揪了一把,她却仍是在一下一下的磕在他掌心,嘴里胡乱念着,“不杀了,卿卿以后不杀了,对不起……不不,杀了他,给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你帮帮我,呜呜呜,求求你,求求你嘛,杀了我吧。” 谛澄瞧她这样,大抵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他喉管发酸,眼底一热,一滴泪便从眼中飞快滚落。他放下了另一只手中新的串珠,探手到女人脖颈处,托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再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只是磕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红了。从发带里散出来的头发沾在她的脸侧的泪液里,谛澄用拇指将其拂开,“将军,看着我。” 女人抬眼看向他,她鼻子一皱,作势又要哭出来,“爹爹,我不要做将军,我不要做将军,我是卿卿啊爹爹。” 她的手和膝盖动了动,就着男人的手掌爬向了谛澄几分。眼睛一垂,眼角几颗泪又滚了出来,她抽泣了一声,委屈地说道,“哥哥,救救我。” 他想让她坚强一些,可是他说不出口。她已经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坚强太多。 他看向女人颤抖的睫毛,他可以……怎么救她…… 他知杀戮苦,可他没有杀过生,有多恐怖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他知死别苦,可他没有家人,不能理解家人的重要;他知众生苦……不……不对,他……他不知…… “小和尚,你见过城外的大众吗?”仍是记忆里她的声音。 没有,他没有。 昔日天真无畏的女娘已改换天地,却也遍尝尘世苦厄生了忧怖;可他仍是当年锦衣玉食、行坐优渥的玉像而已。 他追不及她的造化,又该如何渡她? 她不想当将军,坚强都是装出来的,她想做回那个天真烂漫的沈家四娘,至少那时有人还能为她遮风挡雨。 谛澄眸子一颤,他抬着她的脸,引着她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展臂将这个女人拥进了怀里。 他说,“卿卿,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