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深渊里仰望的光明

    每一个打工人最厌恶的一天，星期一。

    卿纯挎着包拨开人群急匆匆地往大楼里冲，她又要迟到了，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乱糟糟得蓬成一团就这么去了公司。

    “等一下！等一下！”

    卿纯大叫着想让电梯门别那么快关上，可没人会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等她，毕竟晚一点他们也会迟到。

    电梯上行，卿纯完美错过，眼看快要迟到她只能迅速调转方向朝还没关门的电梯跑去。

    “等等我！”

    啪！

    在关门的最后一秒，卿纯按住了电梯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和门内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又是你。”商颜先开口，语气隐隐冰冷。

    卿纯反应了一下，仰起头时才发现这里是专用电梯，里面正站着两个男人。

    周礼上下扫视一番，看到卿纯脖子上的工牌后立刻上前：“这里是专用电梯，你是第一天来上班的吗？这么不懂规矩！”

    “对不起，我………我太着急了，所以…………”

    她惊慌失措得道歉，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反应一样，手指按着开门键紧张得支支吾吾。

    商颜站在原地冷漠得瞧着这个女人，将她茫然无措的表情尽收眼底。

    “快离开，这里不是你能上的电梯！”

    周礼厉声将人赶走，卿纯没敢纠缠松开按键就这么看着电梯门再次关上。

    “最近新招的实习生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看看上面的专用标志就冲进来，真是耽误时间。”

    周礼小声抱怨着，商颜却还沉浸戛然而止的对视中。

    突然，他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爷？”

    周礼惊愕得看向商颜，再度打开的电梯门外已经没有了女人的身影，商颜眉头一皱冷冷开口道：“去把她叫回来。”

    周礼愣然，下一秒商颜一个冷峻的眼神便让他乖乖出去，恭恭敬敬得把卿纯请了回来。

    电梯里还是两个人，周礼察觉到商颜的心思找了个借口出去，独留他们两人相处。

    “谢谢你，又帮我一次，周先生人品真好！”

    卿纯微笑着表达感谢，她站在电梯角落，和正中央的商颜保持了一段距离，或许是因为上次的警告，今天的卿纯乖巧且疏离，感谢过后再不多言。

    商颜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女人，那一头毛燥蓬松的栗色卷发简直如同鸡窝，她好像还漂染过头发，发根的颜色参差不齐，夹杂着几缕白发稍显杂乱。

    “你每天上班都这样？”

    “啊？”卿纯惶然回头，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又土又老气。

    幽深的黑眸肃冷平静，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卿纯仰头望着他不由得脊背发凉。

    “我是问你，是不是每天上班都会迟到。”

    慢条斯理的讲话却透露出极强的压制性，过于强大的气场几乎快让卿纯窒息，回答时的音调细弱得可怜。

    “我……我……挤不上地铁…………”

    商颜连头都没低半分，垂落的浓密睫毛在灯光下陇出一小片阴影，深邃的黑眸里皆是孤傲。

    “明知道地铁拥挤，不会早点动身吗？”

    质问让卿纯愣怔在原地久久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严肃又冷漠的语气哪里像个秘书，倒像是她的老板。

    “对………对不起，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我下次一定早点出发，所以拜托周先生，能不能………别告诉老板呀？”

    卿纯软着声音讨好得望着商颜，这倒是出乎了商颜的意料。

    “告诉老板？”

    “你是他秘书嘛，我还是个实习生要是被老板知道我每次要迟到的时候偷偷坐他的专用电梯，他一定会很生气的！他一生气我的饭碗就丢了，好不容易拿到的offer就这么泡汤，我要怎么毕业呢？”

    商颜眉头紧锁，“这份工作和你的毕业有什么关联？”

    “因为我得靠这份工作偿还大学贷款，英国大学的贷款利息很高，而且剑桥的学费更贵，如果不能按时还贷款的话只能延迟毕业。”

    生来富贵的商颜从未在学生时代体验过穷苦滋味，他初中就被送去了英国的伊顿公学，每日需要烦恼的是如何拿高分，上了大学之后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比牛津一年的学费还要多。

    不过他并不在乎她的困境，绝对的精英教育里没有共情这种课程。

    “你见过他吗？为什么会觉得他一定会生气得开除你？”

    卿纯摇头，“没见过，不过我听说公司总裁兼董事长，这种职位和权力基本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吧？”

    商颜剑眉微挑，黑眸闪过一丝不悦，眼睛眯得更紧。

    卿纯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哦，难道已经五六十岁了？有没有秃头啊？”

    “…………”

    商颜脸色骤冷，表情rou眼可见得愠怒，他没有吭声目光从卿纯身上立刻移开。

    叮———

    顶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出去。”商颜语气极冷。

    卿纯不依不饶，“可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他秘书你肯定知道呀，要不照片让我看一眼，下次见到我好躲着点。”

    “出，去。”

    他刻意咬着字音，低沉中带着愠怒，毫不留情地赶人走。

    卿纯走出电梯，商颜紧随其后，她还想争取一下拉住快步离开的商颜。

    “你会保守秘密的，对吗？”

    被扯住衣袖的商颜漠然回头，锋利的侧脸轮廓完美得不可挑剔，唯独眼尾的一颗红痣柔和了他眉目中的阴戾。

    “我为什么要帮你保密？你凭什么要求我帮你保密？”

    卿纯理亏，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但就是不肯松手，因为一旦动手，她今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我们是朋友嘛，上次给你送咖啡你不也接受了吗？我都把你当好朋友呢！”

    “咖啡？你就拿那种东西当作资本？”商颜用力甩开卿纯，他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站立，“小姑娘，职场没有你想象中简单，职场里的人也不会像你这样单纯，别再耍小聪明干这种蠢事，很让人讨厌！”

    他很凶得呵斥着卿纯，而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儿，耸着肩膀缩成了一团眼泪汪汪得挨训。

    “我……我不懂………我才刚开始学…………”

    气氛仿佛凝结了一般，望着女人逐渐发红的眼眶，发完火的商颜逐渐恢复了理智。

    他干嘛要针对一个实习生？一个刚出大学的小女孩儿，天真单纯得甚至有些愚蠢，她能有多深的心机呢？

    不就是一杯咖啡，一部电梯的小事。

    “下去，你现在还有两分钟的时间打卡。”

    卿纯一惊，立刻松开商颜掏出手机急吼吼地跑去了楼梯。

    回到办公室，商颜长舒了一口气调整情绪。不知为何，只要见到这个实习生他的情绪就会波动得厉害。

    是最近太累了吗？

    商颜有些烦乱，他提不起工作的心思，踱步到盥洗室的镜子前突然摸起了自己的头发。

    乌黑的短发打理得极为精细，往后梳起的背头一丝不苟干净利落，哪有一点秃头的迹象。

    她怎么会觉得他是个四五十岁的秃头大爷？他有这么老吗？年轻的小女孩儿都觉得三十几岁的男人很老？

    商颜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他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脸，光洁白皙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立体的鼻梁，性感勾人的薄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张英俊到极点的面庞都堪称完美。

    她怎么敢说自己是老头子的？

    太蠢了，那个小女孩儿，连自己老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把他当成秘书，半点没看出来他才是她的老板。

    又蠢又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总是不顾形象，这种没什么能力和野心的单纯小女孩儿留在这里就是在浪费公司的资源。

    开了吧，就当是这个社会教给她的第一节课。

    商颜叫来了法务部主管，他再次看起了几个实习生的档案。

    “你认为这几个实习生里谁的性格最好？”

    方媛转了转眼珠立刻回答：“剩下来三个各有所长，不过要说谁的性格最好，我推荐方茴，她很擅长团队合作，和项目小组里的同事相处都非常融洽，而且她交际能力和沟通能力也强。”

    “爱丽丝呢？”

    方媛原本还想继续夸赞方茴，被商颜突然打断吱唔了一下继续说道：“爱丽丝的性格就没有方茴那么鲜明了，我觉得她比较内向，而且总有些软弱也不怎么勤奋，脑子也不怎么灵活，让她干一个活儿就从早干到晚，别的都不问不懂得举一反三，而且有时候还会偷懒让身边的男同事代劳。”

    商颜的目光停留在卿纯的档案上，从她嘴里得出的信息早就够他开除卿纯几百次，可真的轮到他做决定的时候，商颜又犯了难。

    “剑桥大学的能力应该不会差到这种地步吧？”

    方媛脑筋动得极快，她再次开口就想立马除掉卿纯，“商总，有时候学历不能决定一切的，虽说她是名校出来的，但性格是天生，工作能力如果不能和职场适应能力相匹配的话，留在我们公司实属多余。您定下的规矩，公司不养混吃等死的闲人。”

    商颜几乎被方媛说动，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放弃。

    “尽快给她一个考核结果，别浪费时间。”

    方媛心中一喜，“我知道了，商总。”

    ——————

    春天的京城除了冷，还有雨，甚至还是雨夹雪。

    又是上班的一天，周礼举着黑伞护送商颜去往公司。

    冰冷的雨雪黏腻在脚底，等他们进入公司大门时，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色地砖已经满是黑乎乎的湿滑脚印。

    一旁的保洁跟着匆匆走过的员工屁股后面拖地都来不及，后面跟上来的员工再次踩脏了地面。

    商颜不喜欢这种脏兮兮的地面，更讨厌把自己的皮鞋踩脏，于是绕到大厅另一边径直走向了专用电梯。

    “等一下！等等我！”

    熟悉的叫声，商颜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她，又要迟到了。

    不过昨天被他训斥过后，卿纯再也没敢跑来专用电梯，她一路疾跑眼神掠过商颜，直冲客梯而去。

    罢了，反正今天她就要被辞退，没必要再给自己惹不痛快。

    这次商颜在周礼按下关门键之前主动按了过去，周礼有些懵，但看到商颜冰冷的表情也不敢多问。

    直到…………扑通一声。

    “啊！”

    一声惨叫，惊得商颜肩头一颤，原本按下关门键的手瞬间停滞。

    周礼也听到了惨叫，顺势将头移到门外，便看到大厅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粉色大衣的女员工，她的包摔出去好几米，文件散落了一地，胸口的挂着的工作证也被甩出去好几米掉在了周礼正前方的不远处。

    “怎么回事？”

    商颜疑惑发问，没等他出门查看，周礼便捡回了工作证伸到他面前。

    “今天下雨地滑，一个女员工摔倒了。”

    商颜低头看了看工作证，那上面分明写着【Alice】

    又是她！

    商颜眉头紧皱，踏出电梯就看到卿纯整个人躺在地上难以动弹。

    她似乎摔到了腰，很难做到挣扎的大动作，只有两条细腿努力支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可地面太湿滑，她努力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周围没人敢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她，大家都好像在看戏，要么急着去打卡，要么被吓得蒙蔽，要么就冷漠得看着摔倒的陌生女人挣扎，正如商颜一样。

    卿纯无助得躺在地上试图翻身，可当她终于翻过身，看到的却是商颜冷漠无情的双眼。他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澜，就这么注视着蠢笨的自己。

    卿纯避开商颜的视线，用尽全力撑起手肘试图坐起来。

    “唔嗯…………”

    只可惜摔得太厉害了，疼得一直在低声呜咽，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脸色煞白，额头更是直冒冷汗。

    她拼命想起身，可剧痛的脊椎骨根本无法支撑她的动作，最后还是拖地的保洁阿姨扶住了她。

    120很快到了公司，人群也渐渐散开。

    这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小插曲，唯一改变的是大厅立了个小心摔倒的警示牌。

    京城的雨从周二下到周五，卿纯也在医院从周二躺到了周五。

    左侧大腿腿骨骨裂，臀部大范围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相当悲惨。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卿纯报了工伤，公司不能在她工伤期间内随意辞退，而且她自己还是学法律的。

    综上种种，卿纯不那么意外地保住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