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查理斯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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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泠泠的冷风掀开远天拂晓的紫雾,熹微晨光利落落将尚在矇昧中的夜幕一刀腰斩,携那杀机震碎九天,又巍巍然君临于少年展身激越的锋芒。 这个年岁的小孩长势多像抽条的竹子,不过两三年,才将将抵他胸口的女孩转眼就长成如今这副凛然模样,查理斯眸光一闪,错身避开迎面的突刺,却教所向披靡的风刃毫不留情穿透那头宛若骄阳般热烈矜贵的黄金丝绸,而少女的眼远比她手中的剑更锋锐,只见那双黑曜石般冷酷的瞳孔略略一缩,带着勘破弱点的捕手为猎物送出最后一击的势在必得,查理斯心下一沉,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动格挡迎面寒风般凛冽刺骨的锋芒。 咻—— 只见剑光一闪,被击碎的金灿花瓣独自在风中凌乱。第一百二十五次。我对他咧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容,张张嘴无声提醒某人第一百二十五次屡战屡败的英勇战果,查理斯面上不显喜怒,眉眼间的弧度却比寻常要板直不少——嘿,指甲留长点说不定剑就给他扣烂了,瞧这幅不服输样子,回去准没少拿我当靶子下苦功砍桩子——见他几息后终是平复了心情,我眨了眨眼,接握他手的同时眼神示意,“别忘记我们的赌约。” 蔷薇誓约,这是诞生于上上个世纪末、卡丘大帝取缔生死决斗后逐渐兴起的文明对决,发起誓约的决斗双方需要在胸前佩戴一朵盛放蔷薇,获胜的条件便是将对方胸口的蔷薇斩落剑下。当然,因其具备一定的观赏性质,现在更多是作为表演教学,又譬如一种赌约,这场也不例外。 身周响起一阵淅沥沥掌声,回过神来的观战者不约而同为这场精彩对决鸣掌喝彩,一时竟震若雷鸣——剑术部名誉部长兼二年级首席、同学生会会长兼任五年级首席的“蔷薇誓约”显然足够吸人眼球,不知消息被谁走漏,短时间内竟人传人闹到全校皆知,好好一场私人赌局被迫变成一场公开的“角斗表演”——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查理斯微笑着向喝彩的人群点头致意,那汪深邃的碧海看向我时波澜微起,无声又坦然说道悉听尊便,我这才咂舌收刀归鞘,为他的厚脸皮——不知道的还以为赢得人是他呢! 当然,当然,查理斯的追随者当然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对黄金王子失去衷心,毕竟就连他们的剑术导师都折戟「罗斯」剑下,凭什么还要要求殿下赢过这只为战争而生的铁血怪物?相反,令他们鼓舞振奋的是,从未张扬自己剑术水平的查理斯殿下竟能在那个怪物手下坚持整整十五分钟!足以证明黄金王子过人实力,与其更为珍贵的谦逊之心。 ——我在心中为喝彩者配音。笑看查理斯完美面具下发白的骨节,瞧瞧多可怜,被过度期待的孩子连不甘心都不敢轻易表露,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败得体无完肤、还得装出若无其事彰显风度,骄傲如你,千般滋味也只压在舌根独自品味,就连这“情不自禁”的表露也得拿捏的不多不少。真真假假之下,查理斯,你真的记得自己本来面目吗? 我站在高台上事不关己想风凉话——毕竟我跟他也就这两年的表面交情,指不定黄金王子的真身还就是忘了刻脸的无面人?天知道。——见人大多都跟查理斯那边聚了,我寻了处稀疏空地一跃而下。 “喂,你刚才干嘛让他那几招啊?” 还没走两步,熟悉的找茬声又出现了,“心软的阿曼尔,被黄金王子迷惑的阿曼尔,你这还算是「铁血的罗斯」吗?” 我转身好笑地看着发声的小鬼,明明比我矮半个头,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法厥词找打?毫不留情反唇相讥道,“怎么?又被「完美兄长」管教了?我亲爱的小雷伊,你长大了,有什么委屈不能总指望别人替你出头。” “你!”像被戳中心事,男孩儿的脸一下就涨的通红,想跳脚却又顾忌周围目光,只好不伦不类轻咳一声,照虎画猫拙劣模仿他哥那股淡然貌,“请不要恶意挑拨我和兄长的感情,皇家尊严容不得外人挑衅。” “是、是。”我看着死小孩气鼓鼓的布丁脸蛋,努力抑制住蠢蠢欲动上去狠掐几把的冲动,一边忍不住欺负他,“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今陛下是我父亲的堂兄,更是我的叔叔,在外人看来,同为皇室血脉的我似乎比不起眼的小雷伊更能代表‘皇家尊严’呢。” 也算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了,我被自己这话恶心的不轻,雷伊更是当场破防红了眼眶,他太小太小了,这种小倒不是指年龄——毕竟我也就是个十二岁小孩——这种小是指心灵上的屏障,从十岁我第一次见到雷伊起,我就知道这小鬼一辈子也就是个活在老妈jiejie裙子下的小废物罢了。 却是个顶漂亮的小废物,我看着小男孩洋娃娃般精致面容上顶地那对红彤彤兔子眼,连自称“皇家”的恶心感都消去不少。好想捏,我掐着手心,看他水汪汪湿透的漂亮红眼,想舔。 我这边舒坦了,被戳中死xue的雷伊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自十岁那次洗礼日觉醒失败,本就不受重视的他彻底成了父王眼里的透明人,你无法想象在一个等级森严的‘君权大家庭’中,被绝对父权统治者忽视的滋味有多可怖,对自我的定位、存在的价值、生命的意义都是天翻地覆的改写,乃至往往会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当然,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毕竟先前说了,只要他的母亲、内阁秘书·玛丽梅,与他的长姐、皇家十字骑士团团长·克里瓦尚在人世,小家伙就能一辈子在女士裙下当个无忧无虑的废物。 “好啦好啦。”欺负小孩算什么呢?我也是个成熟的大人啦!我跟着蹲下去拍了拍团成一团小孩的脑袋,试图把他缩进去的脑袋从臂弯里搬出来,“事先声明,是你先来惹我的,身为皇室成员的小雷伊就这点肚量?”好吧,劝不动,耐心用完了,我啧了一声,起身用脚尖踹了踹他rourou的小屁股,给新生绿条纹的西装小短裤上留下大剌剌半个脚印,嘲笑道,“好吧,好吧,要不我叫还没走远的大伙儿都过来看看,看看尊贵的小王子雷伊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下哭鼻子的!” “我……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凭什么、凭什么就连你这种冷酷无情的魔鬼都要让着那个家伙!” 哦。阿曼尔?冷酷无情的魔鬼?也就是我并不是很想翻阅这本《少年雷伊的烦恼》,我见小废物还搁那缩成一团,并大有要就此找我当知心jiejie的架势,清了清嗓子,深吸气,“四王——” 小废物麻溜地滚了起来。 “有没有人说你特别混蛋?!”他瞪着眼,湿汪汪泪痕还可怜巴巴挂在两边软嫩脸蛋儿,还很有气势很没架子的张口骂人,见我抬手,被欺压惯了的娇气包更没骨气得想甩腿开溜——却被我一把拎住后颈rou,“小废物,几招事把猎物扑倒有什么意思?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哀哀等我最后决断,甚至最后还得承恩我手下留情——正好今天周末,量你刚才的‘美誉’上,我也难得发次好心,小朋友,你不是很想体会这种被‘谦让’的感觉吗?” 当查理斯处理完学生会那边的事来找我赴约时,小雷伊已经跟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不要太欺负他啊。”完美兄长责备的看了我一眼,掏出一张干净手帕,轻柔的拭去小雷伊脸上的灰尘、汗渍和血痂,而后又施展了一个完美的治愈魔法,在源源不断水系元素的抚慰下,被注入气力的雷伊艰难地睁开眼,抓着查理斯的手张口就是,“jiejie,” 小傻逼别是给我打瞎了吧?我心里一咯噔,正好对上查理斯看来的目光,啧啧,原来这家伙也能露出这幅表情,身为罪魁祸首的我撇开眼,心虚地错开查理斯近似审视的晦暗目光,而小废物雷伊却对一切暗流涌动都毫不知情似的继续道,“jiejie,我……我也要学剑术。”迟早有一天,我也要像今天这个恶魔揍我一样揍回去! 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小废物就头一歪,呼呼睡了过去。 …… “阿曼尔阁下,我们谈谈?” “当然、当然,亲爱的查理斯,看来我们有得聊了。” 今日的事情本来有两件。 一是作为“蔷薇誓约”的赌注,输掉对决的查理斯需要遵循赌约“赠予”我一件皇室收藏——木精灵琥珀。二则是四王子雷伊,这小子天赋不错,当小废物可惜了,我打算把人拐到北境去给我当牛做马。 事实上,我本来是把谈判焦点放在第一件事上的,毕竟当时我使了个心眼,只说赌件皇室收藏,但收藏与收藏间也有不同,木精灵琥珀,就属于国王都不一定舍得拿他出去交换的顶级珍品。我当然没指望拿一次本就不太占理的对决去赢得它——这也太儿戏,且不尊重、也不讲尊严——但就像谈判一样的招数,先亮出一个对方绝对不会同意的价格,再慢慢往下谈。 而我的筹码是父亲去年收服回来的变异火马龙,在饲养的过程中,我发现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将我不经意释放的黑暗元素分解,要知道,分解黑暗元素的课题在帝国豢养的附文研究所中已经立案上百年,到现在却还卡在几十年前的瓶颈,这匹火马龙于我而言没有价值,于整个皇都(特别是皇室而言)却是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宝贝。 而相对的,木精灵琥珀于皇室不过是件彰显历史正统的象征之一,于我而言,确实唤醒至洗礼日后一直沉睡不醒的勒罗伊的一线希望。 是的,这桩交易可以说是双赢中的双赢,我并没有坑查理斯的打算,我设这么个局纯粹是怕这家伙坐地起价反手坑我,必不可少的疑问更不用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它能分解黑暗元素的?如果是大公偶然发现,为何他不直接交由皇室?如果大公并不知情,皇都设有严密屏障,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得知它能分解「黑暗元素」? 然而,没有,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知道他不是忘了问,只是现在,有比这些事情「更重要的事」困扰着他,让一项理智的黄金王子乱了分寸,格外爽快的一口答应我这个要求,其余的问题都可以留着秋后算账。好的,那么是第二件。 “你要带雷伊去北境?!”出人意料,查理斯在听到这个提议时表情比之前还要困扰,甚至有几分怒发冲冠的狰狞了——狰狞?那个永远微笑示人完美无缺的黄金王子?我也半是好笑半是试探的发起火来,“哦。我怎么忘了?身为帝国之壁的北境在你们这群皇室眼里可是上不得台面的蛮荒之地!所以你宁愿让你的好弟弟拘在首都荒废一辈子,也不愿‘流放’他去更自由的天地施展才华?”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查理斯这种人,就是恼极怒极也不会放下身段和人对骂,闻言只好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回到预设好的人设套壳里——我甚至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但算了吧,比起这家伙什么真面目,还是雷伊那小子更教我感兴趣点——“我们都冷静些,阿曼尔,我承认我刚刚态度很有问题,谅在我们都有最牵挂的人,请理解一位关心则乱的兄长吧。” 勒罗伊。 我闻言下意识伸手摸向腰侧,忍了又忍,掌心紧紧掐入剑柄上镂刻的繁复花纹。 “……查理斯,很好,我完全理解了你的愤怒。说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