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为自己活着
第二十一章 为自己活着
亲爱的蕾: 见字如面,已经有半年多没联系了,收到邮件希望你不要太惊讶,毕竟这种事情你应该见怪不怪了吧。 之前所做的努力好像又回到原点,很抱歉。 但仅是对你抱歉。 我不得不承认,沉溺的感觉于我而言是美妙的,它剥除我的思想,让我变得赤裸,麻木。 这才是我应该有的状态吧。 ——鱼 亲爱的鱼: 我很想你。 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一定很不好。 两个月前我已回国,有空的话来找我,地址没变。 ——想你的蕾 收到蕾的回信,应榆还保持着颓然的姿势。 桌面的东西凌乱洒下,沾着水渍,水杯斜躺在地毯上,周遭一片狼藉。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手边的书翻开着,页的夹角中躺着一枚针,血珠连带着点在纸张上。 染红了一句话。 “毕竟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粉碎一个故事,打破一连串的思想,消灭一个如瓷器般被小心携带的梦的碎片。” 应榆破灭了,她起身将书放回架子上,开始整理地面。 纸巾吸干了地毯里吸附的水,桌面的东西又回到原位。 又或许还能回到原位吗? 应榆在第二天就敲开了工作室的门,看来蕾回国后没有放弃这里,宽敞整洁,绿植都多加了几盆。 她被助手安排着坐在沙发上,“请您稍坐一下,蕾女士在和朋友聊天”。 应榆理解的点点头。 蕾还是那样,称呼自己的病人为“朋友”,应榆随手抽出沙发旁的杂志翻阅起来。 “鱼!”从里间出来一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女人,头发利落的挽着,小跑着出来给了应榆一个拥抱。 应榆笑着回抱她,闻了闻她身上能让人平静的味道,蹭了蹭“好想你啊,蕾”。 邵蕾离开了些,摸着应榆的头发,眼神透露出一股子心疼“我宁愿你想不起我,好像又变美了哦”,当然还有眼底的憔悴,邵蕾在心里想。 “去静室聊,还是在这?”邵蕾看着她的眼睛。 “去静室吧”应榆淡淡回应。 听到应榆的回答,邵蕾忍住再抱抱她的冲动,带她去了静室。 两人面对面坐着,并不着急开口,邵蕾轻抚上应榆的手,穿进衣袖,慢慢上滑。 大臂上裸露出细密的红点,未经刻意雕琢但又形成了一幅诡谲的画,作画的人盯着一旁的橘织灯,等待着宣判。 “腿上还有?” 应榆垂了垂眼,默认了。 松开她的手,邵蕾觉得问题比她想象的严重。 想起初次见到应榆时,是两年前在朋友的聚会上,应榆坐在看着大家打闹,她笑得很开心。她和应榆都是被朋友带过来的,互相介绍后才开始熟络起来。 眼前的人和两年前的那个影子重合起来,应榆安静坐在那,清冷无害。 思绪飘回两年前,邵蕾第一次对着伤口问“为什么这样?” “我只是想模拟一种感觉,就像人在某个时间段一直听一首歌,当你很久以后再去听那首歌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应榆认真地说。 “所以你享受切肤之痛,沉沦于痛苦,提醒你不要忘记某个时间,某件事或某个人?” “是的” “你觉得你这样是正确的或是正常的吗?” “我不知道。” “那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应榆没有回答,给邵蕾说了一个故事。 邵蕾沉默消化,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人的大脑有很多个区域,并且受不同的神经元调控,其中有一种特殊的神经元叫镜像神经元,负责读取他人的行为,当它读取到某些特殊的行为,就会激活神经元,让人产生相同的感受,比如看到别人吃东西,你会感觉吃的很香。 在这个基础上,有一种人的镜像神经元十分发达,不需要看到听到,仅凭借着想象,就能激活神经元从而产生强烈的感受。 从这里再延申一个概念,‘Theory of mind’,假定其他人与自己拥有类似心智,从而揣测和理解其他人的意向和行为,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建立起一种前提:某人是我的同类,和我一样有喜怒哀乐和正常感受,会受伤难过,那么你会认为必须用对待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他。 每个人只能感受自己的心智,因为生活经历,遭遇,情感等因素,假定了他与你拥有相同的心智,你与他成为同类,但是又用了自己无法接受的手段毁坏他,践踏他,所以你深陷愧疚和痛苦。 虽然没有看到对方,但你一直想象着他的痛苦,感知他的绝望,并且用自我惩罚的方式,强制代偿对方的痛苦。 对他赎罪又或自我救赎,你无法抉择,像溺水的人在生与死的漩涡里挣扎。 更糟糕的是,这个人,恰好是你爱的人。” 邵蕾说完给应榆倒了杯水,他知道应榆需要时间思考,并没有着急。 应榆握住杯子,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那我要赎罪还是救赎?” 邵蕾没有犹豫,抚着她的背,坚定地说“放过自己,好好活着,像你父亲嘱托的那样。” 治疗,脱敏,反复,煎熬。 邵蕾陪着应榆努力,过程煎熬又漫长,应榆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邵蕾会递给她一支烟,抱抱她。 邵蕾出国,应榆去送别。 蕾一如既往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鱼,现在是朋友对你说的话,别让努力白费,别把自己困进牢笼,有些事如果注定不能两全,就好好向前看。如果你很好,别再找我,别再陷入回忆里。” 她们在人潮中相拥,在人海中落泪告别。 邵蕾的思绪渐渐回拢,她看见应榆仰起头,看着并不刺眼的光“要赎罪还是救赎”。 “你这是陈述句”邵蕾回答。 应榆又闻见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她遵从了本心,获得了解放,她感到舒服极了。 二十六岁,不算很年轻,也不算老,一个可以活着,也可以死去的年龄。 “蕾,谢谢你,我要为自己活着,不为正确,不为期望,只为自己。” “祝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