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珠珠五星加赠)
秦铮(珠珠五星加赠)
招秀眼睁睁看着那团被书生误以为是“大鱼”的气流撞上舟楫。 船剧烈晃动的时候,她下意识挣扎着想要保持平衡,结果就发现自己身体极轻,一用力就飘了起来,简直像个鬼魂一样浮在上空。 这也叫她更清晰地窥到发生的变故。 舟上本来有三个人。 大呼小叫的书生年轻开朗,正在舟中下棋的两人——被称为“韩兄”的男子,长相稍显老成,鬓发微霜,蓄着山羊胡,有一种年长者的从容。 另一个被称为“秦兄”的,正是招秀在江底所见之人! 此刻的他正坐在舟中,斜倚着身体靠在榧木棋盘边,指尖夹着一枚黑子,酒后微醺,循声看向船头的姿态都带着一点随意。 他的容貌俊秀,面相温柔,有种久居深宅大院、高楼危阁的深谧之感,大约常年徜徉书卷之间,举手投足还洋溢着一股典雅文气。 瞳眸颜色天生就深,但并不叫人觉得可怕,反而有一种忧郁式的静美。 比起水底那近乎奇诡的恐怖面貌,现在的他鲜活而自然,浓郁的生命气息叫他看上去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然而下一刹,眼前一切安宁祥和皆化为乌有。 船头的书生摔倒,三人还未发出声音,身上就齐齐爆出血来。 那血从人身上所有的毛孔中喷出,很快汇聚成流,一下子叫人气息断绝。 招秀心神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气流般的东西从江上攀爬至舟,在一船底的腥血中游曳。 血液隐约勾勒出它的形态,诡秘如一条看不见的蛇! 最终这条蛇像是作出了选择一般,缠住了“秦兄”的脚,一点点钻入他的身体。 招秀本能地想要阻止,捏着刀柄却又停住。 她无法干涉的吧? 这是虚幻的梦,还是江底之人的记忆? 是某种意识的扭曲折射,还是已经发生过的真实? 招秀更倾向于是后者。 即便只要想象眼前的情景曾是现实,就会叫她忍不住作呕。 所以他将她拉进他的梦中,将这段画面放给她看,是想告诉她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吗? 她忍住干涉的冲动——事实上也没法干涉——只是奋力飘到另一边,换了个正面的角度,想要看得更清晰些。 如果这一幕曾是真实的话,那真实的画面比噩梦都要恐怖! 血液顺着气流一同涌入他的身躯,一点一点叫那干瘪的皮rou重新丰盈起来。 生机随着血液灌注入他的体内,血管重新运作,器官再度复苏,他便重又有了活人的姿态。 而鼻间恢复呼吸的瞬间,那双眼睛也倏然张开。 正对着他的招秀,心脏都是一跳。 猩红的眼珠! 本来以黑为底色的眼瞳,现在红得就像是能够滴下血来! 那种扑面而来的邪肆与怨憎,叫他的面容看起来与之前截然不同,就像是一片阴云骤然将降临,覆盖住了这一方天地,也蒙住了他的身体。 能让人心底里发寒的阴森从他身上渗出,就仿佛冤孽一样,无形却扼喉。 招秀怀疑自己是真的看到了那些弥散的黑气! 她一下子就理解墨黎所说的“寄生”到底是什么概念了。 这种东西太出乎她本人的认知,她惊惧地想,在梅山杀死的那个邪物,其实也是个被寄生的产物? 它在南疆闻铃阁的时候所用的“冬生”之名,或许并非化名假名,而是被他寄生之人的真名! 那它在西洲搞到“蛇灵玉”的时候,又是寄生了谁的身体,用的什么名号? 招秀的心脏砰砰直跳,因为思考得太用力而有些晕眩,紧接着就见到以舟楫为中心,哗啦哗啦的水花慢慢地向外扩散。 随着声音浮上来的……是死鱼! 一片又一片肚翻白的死鱼从水下浮上来。 大如江豚,小如银鱼,一望无际,连挣扎都做不到,完全无知无觉地死去。 某种莫名的东西如轻雾般自江上升腾起,慢慢汇入舟中。 招秀先前在梦中看到满江的死鱼时已经觉得很恐怖很震撼了,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鱼瞬间被某种力量剥夺生命的画面,更叫人恶心! 鱼死得如此轻易,人难道有例外? 像这舟上三人的死法……不,还有一个活着! “祸”寄生的对象会被留一命吗? 她的手死死攒着刀柄,几乎是强忍着不拔刀劈过去——即使明知自己无法干涉。 在死了那么多鱼之后,那个人终于开始转动头颅。 很明显的cao控感,就仿佛画皮鬼物般,有什么诡异的力量在内部cao控这具身体,因为极其不熟练而显得无比悚然。 很难叫人不联想到,它是掠夺了鱼身上的精气,增益自身,才有了可以活动的生命力! 但马上招秀就又震惊了。 那人抬起头,眼珠直视的方向,正是她?! 血红色如浓浆的眼睛充满了怨毒,对上他的眼睛就像是对上一片血海深渊,招秀一时竟不能分辨,他是真的看到了她,还是正巧穿透她的身体望向别的地方。 她究竟是以怎样的状态存在于这个梦境?? 他真的能够看到她吗? 有一瞬她甚至想要挪动到其他位置,来试探自己是否被直视。 很快她就知道不需要了。 那眼睛里流淌的血红浓烈得近乎于酱红,就像是颜料桶翻倒,从里面倾倒出了无穷无尽的怨念。 “招……秀……” 随同那粗哑砥砺的声音出现的,还有恐怖的变故! 如有实质的阴影朝着她扑来,招秀还来不及想法逃窜,就猛然发现眼前的画面好像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割裂开了。 梦境就像镜子一样碎裂。 那血红的眼睛离她远去——陡然一阵吸力自下而来,招秀只来得及死死攒住自己的刀,意识便落了下去。 但她很快又睁开眼。 周围的场景完全变了。 这不是在江上! 惊魂未定的招秀猛地坐起身,一瓣梨花从天而降,正落在她的睫毛上。 她下意识闭上眼,看着花瓣被睫毛扫落。 “你……还好吗?” 文弱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 招秀条件反射抓刀,或许是这片纯白的梨花林微妙地麻痹了她的精神,以至于叫她无法第一时间进入战斗状态,转过头看到说话之人的时候,差点让刀脱手。 那张才叫她惊骇过的脸庞映入视野,她悚得头皮都差点炸开。 对方大概看出她的忌惮,不安地往后挪动了两步。 招秀旋即起身,火速离他两丈远,吊起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眼前这个并不是红眼的“祸”……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纯粹的书生。 四月棠梨花满园,他身后不远处就是一座书斋,白袍的书生端端正正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一卷无处安放的竹简。 “这是哪?”招秀警觉道,“你是谁?!” “这是在下梦境,”他也不安地环顾一圈,活像是那静谧唯美的棠梨树林之间,会忽然窜出什么可怖的凶兽,“借助……鱼鱼的力量,在下能将最深刻的记忆短暂呈现。” “祂是这么说的……”他补充了一句,有些犹疑,似乎不确定自己描述得是否正确。 “鱼鱼?”招秀蹙眉,“玄鱼?” 眼前之人点点头:“正是九怀江的水灵。” 他停顿了一下,又回答:“在下秦子晦。” 招秀静默片刻。 对方手足无措地立着,有话想讲的样子,但又不敢随便开口。 “秦铮?”招秀忽然道。 书生的眼睛蓦然闪过一道雀跃的亮光,眸中原本深而静的忧郁之色都要消退不少。 “甘杨府秦氏,秦铮?”招秀又问了一遍。 他点了点头,似乎证明了身份般悄悄松了口气:“正是在下。” 他将拿着竹简的手向内,两手交叠与身齐平,向她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见过掌教。” 招秀人都麻了一瞬,心脏还因为危机处境还紧张着,眼前人的举动却又叫她产生莫名岁月静好之感。 两者之间的矛盾给她造成不小的冲击。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无奈松开抓刀的手,同样拱手作揖:“见过秦夫子。” 中州富饶,以城池州府划界。 甘杨府文风极盛,秦氏又是其中佼佼,光是秦氏藏书楼典藏的八万多册书籍就足够为人称道。 招秀知道秦铮为人并不稀奇——事实上还可谓是神交已久。 她在东域开儒教立书院,主持整理与编修的典籍不计其数,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秦家提供,而秦铮本人更是帮助编纂修订了四部重要经书典籍与众多讲义。 两人虽然从未见过,但论起渊源,颇深。 招秀勉强回完礼,立刻起身:“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铮刚刚的点亮的眸子又暗下去,那种沉静的忧郁又一点一点漫上他的脸颊。 “掌教见笑,”他说道,“事情的起因是,在下与韩兄应聂兄所邀,沿九怀江一路东去,前往聂兄老家云鹤湖游览……只是路遇妖邪。” 艰难地吐出“妖邪”两字,他苦笑道:“韩兄聂兄不幸殒命,在下得九怀江庇佑,暂且留得一命,也与活死人无异……” 招秀绷着脸。 一时竟不知道该吐槽云鹤湖与“聂兄”,还是该惊叹“九怀江庇佑”。 她很难说服自己这也是巧合! 琼岛陷落,聂风清是岛上唯一的遗孤,可聂氏散落在外的并不只止这一岛的人,他所谓的“聂兄”大概正是聂氏子,但其意外死去……这真的是巧合? 还是说,孤克刑杀的命数起了效果,聂风清的亲人注定会死绝? 至于“九怀江庇佑”,联想到那大黑鱼,好像也情有可原。 “他太强大,我并……”秦铮刚开了口,忽然脸上出现清晰可见的慌乱与惊惧。 他几乎飞奔地跑过去,试图抓住招秀的手——后者意识到什么,主动把手探过去。 就在两手交握的刹那,梦境又被撕裂了。 狠戾之势叫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招秀意识到,刚才秦铮打破了“祸”的梦境,现在对方又打破了秦铮构建的梦。 这两者的意志正在彼此撕扯着掌控权。 很快她的意识又陷下去。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从晕眩中再挣脱出来。 未过多久,她的思维连同身体都跌落在一个怀抱中——对方被她砸得剧烈咳嗽起来。 招秀睁眼,条件反射从他身上起来,免得把他给压坏了。 她按捺住在梦境内快速转移的不适,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书房。 秦铮脸色苍白,披着大氅,头上都还绑着防风邪的白色额带,一副病弱的模样。 他名铮,字子晦——铮本有光亮耀眼之意,估计是长辈怕他压不住这个名,于是取字“子晦”来互补。 对上招秀的视线,他一边低低咳嗽,一边艰难地解释:“在下年少体弱,多于内院书斋养病……这里,也算是熟悉之地。” 他有些不安地瞅着招秀,似乎怕着她看不起。 招秀只问:“你能主动构建梦境吗?” 秦铮摇头:“是鱼鱼……借助祂的力量,才能将在下最熟悉最深刻的记忆活化为屏障,拦阻那个人……” 他忧心忡忡,似乎还有些羞赧。 “他太强大,我并不能拦阻多久。” 招秀并不因此看轻他,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文弱多病,能够扛个一时半会都是超常发挥。 “水灵的名字叫‘鱼鱼’?”招秀忽然问,那么可爱的? 秦铮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先摇了摇头,喃喃道:“因为一开始它在我耳边念《鱼丽》……” 他犹豫道:“祂不肯让我叫祂‘鱼丽’,但如果我叫鱼鱼就没问题,也许是因为祂偏向雄鱼?” 招秀都噎了一下。 水灵没有性别吧! 《鱼丽》是一首燕飧宾客的乐歌,歌中不厌其烦地赞美鱼食的丰厚繁多,夸扬主人的礼遇周到愉快。 当然,歌中所指的“主人”当然是九怀江自己,秦铮只能充当“宾客”。 招秀沉默了一下:“它一开始在我这里念的是《天问》夏鲧的段落。” ……都不知道该说这头水灵很有文化,还是说它见人下菜碟很有一套。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略过这一个话题。 招秀又问:“这些梦境是怎么回事?” 秦铮半垂下眼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遮掩着乌瞳,更有种纤细静默的美感。 “在下快扛不住了,”他不看招秀的眼睛,虽承认自己无能,但仍有些躲闪之意,“那个人——会消泯我所有的意志……鱼鱼和他都在通过我斗法,一旦我死,他的力量会彻底污染九怀江,鱼鱼不想沦落到这个地步,所以想找救我的办法。” 招秀难以置信道:“……我?” “祂说掌教定能破解这种僵局……” 招秀有一种忽然被加上扛不起的担子的无力感,她说:“我怎么可能做到啊!” 秦铮没说话,但他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信心。 似乎毫不怀疑地相信她能做到。 招秀在问秦铮本人与问“祸”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前者:“所以他可以杀死你吗?寄体死亡对它没影响的吗?” 秦铮慢慢道:“可以杀,全凭他喜好……在下侥幸逃过一劫,说来好笑……是因为在下姓秦。” 招秀不解:“他与你秦氏有旧?” 秦铮轻叹:“不,因在下与他结义兄弟同姓秦。” 那双黑色忧郁的眼睛总算看向招秀了,坐在榻上的人苍白而病弱,像是张一捅就破的纸,顶多因为他秀美温柔的长相,让这张纸多了些华贵的花纹。 “他能看到在下记忆,但是在下能窥到他的记忆……并不多。” 他好像就在等着招秀开口问“那人是谁”。 这种有问必答、坦然相告的方式,更像是在努力剖白自己的无辜、无害。 招秀还真忍不住问:“他到底是谁?” 秦铮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他尝试组织语言:“那是……一尾走江的‘蛟’。” 他刚开了个口,忽然脸色一变:“快走!” 这处梦境场景又被攻破了。 他只来得及扑下来抓住招秀的肩膀,画面便如打碎的镜子般,摔得一塌糊涂。 招秀已经算是有些经验了,但在转移的时候还是会本能紧张。 她再度睁开眼,看到窗外漫天的大雪。 寂夜,深雪,上下一片茫茫的白。 这是一处阁楼,四面的窗都开着,生生将一个阁楼变作个四面透风的亭子。 她打了个寒战,不知这处又是秦铮哪个深刻的记忆。 转过头,看到红炉,酒壶,盘腿坐在木案边的书生。 他微微垂着眼,正怔忪地盯着小吊炉下跳动的火焰。 眼睛里都跳动着火焰的红光。 招秀松了口气,靠过去,接着问:“为什么说是‘蛟’?” 秦铮许久才说话,低低的喟叹,嘶声喑哑:“因为……未成龙啊……” 那声音幽暗得像是地狱中发出,招秀一个警醒,觉察到不对,未等她跳起撤离,一只手臂打横伸展,只一勾便将她贯倒在地。 地板上铺满的还是竹席,又冷又硬,招秀被摔得懵了一下,手还没碰着腰间的刀柄,便被扣着手腕压在了地上。 “放手!!”招秀喊道。 他抬起头来,眼睛是血一样的红。 他不是秦铮,是秦铮的梦被他控制了!! 招秀惊骇,她刚才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睛! “好久,不见。”他盯着她,声音机械而低沉,眼睛里的疯狂近乎张牙舞爪。 招秀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挣扎着想把手腕抽出来,发现根本无法撼动,本能地撕扯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范围:“滚!!” 他一点一点把她拖回来,近乎于戏弄般瓦解她挣扎的力道。 “又要,跑吗?”忧郁而叹息的口吻,明显是在模仿秦铮的腔调。 可明明仍是那文弱纤质的身躯,却因为主导的精神改换了,忽然间就变得无法再撼动一分。 腰被掐住,他压住的下身有硬物顶着她,招秀恨得嘴唇都在抖:“你敢!!” “我能杀你一次——我就能杀你第二次!” “你,杀,”他揉捏着她浑圆的臀部,眼底的红慢慢沉淀,那种游离的cao控之态都在逐渐消失,似乎与秦铮融合得更加密切,“第三次呢?第四次呢?……蛟龙,不死。”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何来蛟龙之说?”发现无法挣脱,招秀完全豁出去了,“再过一千次一万次,你还是条断脊之犬!可怜又可恨!” 他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利齿之深,用劲之狠,直扎进皮rou,刺出数个血洞。 招秀大脑一懵,以为肩膀的血rou都被撕扯下来了。 她痛得后知后觉,自己陷在别人的梦里。 这是最不利的处境。 可怎么从梦里才能醒过来呢? 他抬起头来,捏着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嘴唇。 血腥的味道涌入她的喉中,即使是她自己的血,她都无比作呕。 “住手……”她颤抖着嘶叫,“你不想知道……季潮生下落了吗?!” 他的嘴唇迤逦而下,径直咬住她的喉咙,血红的眼睛浸满了怨憎。 “他,死了。”他竟然在笑,地狱般的阴森可怖,“你能,叫他,活过来——再叫我,杀上一回吗?” 招秀竭力想抓住自己的刀,但是缠在腰间的长刀随着腰带的崩解,被远远抛开去。 他的手从撕裂的衣物下钻进去,打开了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