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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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
于是这会儿她侄儿冻得跟个冰雕一样,银色的发,惨白的唇,冰玉凝起来的肌理,身上没一点活人的生气。 可就连这模样都漂亮得叫人心肝发颤。 本来,冰下那寒水的效果更好,但蓝祈少时被潭子淹过,从来不喜深水。 当时淹他的恰恰就是“白星潭”。 南疆每个少年蛊师都要经圣水净身,熬过这一劫才能迎母蛊入心扉,圣水不是天然的,要先取那成千上万的蛊材一代一代将养出来的潭水,然后化药中和,去毒性弱药力,才能用——其中又以圣潭的水效果最好。 经过那么多道手续制出的圣水,那些根骨弱的也难受住,又何况是潭中原本的水。 连先天都能给泡废的那种。 蓝祈当时人意外掉进潭子,整个儿沉下去的,周围一众闻铃阁长老、巡狩,好几个大巫,愣是没人有能耐捞出来。 偏偏小孩根骨资质绝顶,硬给撑住了。 最后放了蛊虫下去帮他闭气,任他沉在潭下足足两日,才想出法子把人救起来,死是没死,还全须全尾,只可怜一个小孩儿就此药毒缠身,生不如死,且从此对深潭有了心理阴影。 后来蓝祈小小年纪突破大巫境界,难说不是这一遭因祸得福……但蓝琼珠打小宠他,见不得他受一点苦,打从心底里疼惜。 毕竟他生来天赋奇高,长得好看,这就可人疼了,蓝琼珠又没结婚生子,就直接拿兄弟这儿子当亲儿。 席殊打上门那会儿,蓝祈与他也交手过,彼此都吃了对方一计大亏。 蓝祈的喉咙就是那时候伤的,而他身上的药毒也没叫席殊好过。 只是人家席殊天纵奇才,不愧医圣之名,中了圣水奇毒之后才来研究蛊道,居然硬是给他搞出了解法——后来蓝琼珠堂堂闻铃阁主的身份,会滑跪得那么干脆利落,也是要求着人家帮侄子解毒。 本以为蓝祈少时经了大难就苦尽甘来,没想到自己又亲手给人家造了一道铁关。 她偏信外人,放人家进了白星潭! 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封在白星潭底下的蛊王给摸走了,趁他侄儿修炼,顺手还盗走了他的蛊铃、信牌、巡狩衣! 还愣是全身而退离开南疆!! 蓝祈的蛊铃是闻铃阁中唯一能控制蛊王的,不单是因他年少掉下过潭子,也因为她从小拿蓝祈当继承人培养,提前叫他接触蛊王气息,建立联系! 结果倒好,她坑得人不得不离开南疆跑去东域,最后蛊王蛊铃是拿回来了,把心丢在人家东域了! 动了情,那就真个是天翻地覆都不在乎。 他不要融合蛊王呢。 蛊王已经认他为主了——他不让它住心口!! 蓝琼珠从寒潭上来,看到悄无声息侯在外面的一圈下属就心烦,挥挥手把人都打发了,在坛口边找个地方随意坐下。 也不避雨,就任由噼里啪啦的雨打在身上,眼瞅着阴沉沉的天。 蛊虫大多喜热喜湿,雨水对蛊师来说都不是事儿。 就是惦记着里头的人,难免心也跟着阴沉沉的。 她在外待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小半个时辰,里头有动静了。 冰玉似的人披着件对襟薄褂子慢吞吞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皱皱眉头,动作却缓滞,有种七老八十老迈之身又或者陷于大病的模样,叫人揪心。 偏偏又着实生得好看。 银发披散而下,如月色轻盈,一对沉淀着深蓝的眼瞳跟玻璃珠似的剔透明晰,赤着双脚,露着胳膊,玉刻模样的肌理在雨水中洗练着极有质感的纹路,漂亮得好像月光凝聚而成的精怪。 蓝琼珠一下子就起身了:“阿祈!压不住了?” 她侄儿就转头看向她,很是艰难地摇摇头。 蓝琼珠也没指望他说话。 一向话少,喉间那明晃晃的火燎疤痕还露在外面呢! “现下就去圣潭吗?”蓝琼珠小心翼翼道,“还要姑姑准备什么吗?” 他就又是摇头。 蓝琼珠心都给戳了百八十个针眼,又不敢露点什么慌张,只是招人抬来步辇。 这犟儿跟蛊王互相折磨多日了! 按理说,让蛊王吞了他原先那条母蛊,顺势占据位置,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法子了,蛊王都已经认主了——但他不乐意! 他非要留母蛊不可。 蓝琼珠气疯了,但蓝祈只说母蛊牵着他心上人的灵犀蛊,她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南疆人至情至性,那是真能为情去死的,他情窦初开,连情蛊都寄了,年轻气盛,当然为此舍命都愿意! 只是蛊王已经通人性,气得天天作乱发疯,这就无可奈何了。 他要冒险让母蛊吞蛊王,这是奔着九死一生去的呢! 母蛊能强硬得过蛊王? 蓝琼珠这些天,日日愁日日苦,不得已请了席殊来,逼不得已时,掐死蛊王保侄子这种灭传承的事她都能干得出来。 她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蛊王那动静牵系着天下蛊师。 就蓝祈回来这几日,闻铃阁散布在各地的长老们陆陆续续全给赶回了,南疆各家各脉还都差了人在闻铃阁外报到,二十多年没见那么服帖过。 他现在咳嗽一声,怕是都能在闻铃阁外掀起一番地动。 要真说起来,当下蓝祈的地位已经比蓝琼珠都要高了——蛊王之主,那就不单是闻铃阁的事了,而是南疆之主! 这又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事了。 圣潭边的蛊神行宫,来来去去全是人,雨还未停,闻铃阁主就淋着雨默默地看着人置备祭物。 巳时,席殊撑着伞来了。 那股子姿态端得是风雅,蓝琼珠却看得眼珠子疼。 就算是她请来的吧…… 他给全南疆都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这么多年就没见消减过。 “没到时辰。”蓝琼珠木然道。 “提前来看看,”席殊说,“预备给你侄儿挣场造化。” 蓝琼珠是惊了一跳:“你想做甚?!” …… 招秀不能确定自己是醒了还是在梦里。 玉壶山谷的惨状叫她茫然无措,她身居的这一小块地界是最后的安全之处,周身土地塌陷,沟壑纵横,像是被一只手揉圆搓扁,毁了个彻底。 而她坐在那仅存的“孤岛”上,身边竟还开着几簇摇曳的飞燕草! 她疑心自己还是在做梦。 茫然发了会呆。 一缕虚弱得将要消散的风轻轻地掠过身侧。 她的眼神就慢慢地有了焦距。 “显诚君?” 山的灵性好像就快要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而且……岳元朔呢? 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大脑便是一沉,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搅动了一下,疼得她无法思考。 山的灵性所化的风轻轻巧巧地缠在她的脑边,像是要抚平她脑海的乱流。 冥冥中那些东西忽然就清晰了。 她脑子里存留着无数的话语。 岳元朔那种冷酷得甚至带着些残暴的腔调。 被搓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一句一句在她耳边说的话。 招秀此刻的意识每接收一句,就不可避免地回想到那曾叫她崩溃的所有场面。 恨意与酸痛齐冒出来,可她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就叫她的意识都像是拆分成了互相矛盾的两半。 然后是那一刀。 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一刀是冲着谁的! —————— 作者:千字加赠给“sss66666”宝子跟“扶风宝子”,今天有加更,比较长,还没搞完,中午左右更 岳收个尾,下章就是天元山了,别喊没兴趣,见一个爱一个是此文传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