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
案桌上,令整間廳堂為之一震,連蒙杺莯都嚇了一跳。 “本王的心思何時由你們揣度!!”珞王厲聲怒喝。 惱羞成怒了吧!人家又沒有說錯!蒙杺莯心道,因為珞王給她的印象確實是如此。 “罪臣萬死!罪臣萬死!”舟敬俯身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那少府呢?”皇太子替舟敬解了圍,“他們又如何生財?” “一是徵兵,他們會專找只有獨子的人家發徵兵令,要想免於被徵,就得交十片赤葉,若實在交不出那麼多,交五片赤葉亦可免於被派往像峒羫郡的礦洞、長野郡與異族的邊境這樣朝不保夕的地方;”舟敬道,“二是與其他大主勾結。前些日子,広族就與休族勾結,逼著葒遙郡牧鹿的幾個部落上繳色鹿,遭到滄鹿族的反抗,広族為以儆效尤,將滄鹿族滅族,慘不忍睹。” “那本王郡上的少府軍位又值幾何?”珞王強壓著怒氣。 舟敬擔心自己的話又令珞王震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你儘管說!本王不會怪罪!” “以前珞王郡的軍職是個肥缺,自從木果嶺有賊人落草後就不行了,少府軍去剿滅了幾次,死了上千人,後來死的都是挑選過的給不起赤葉的。”舟敬道。 “看來什麼都攔不住他們收錢。”蒙杺莯撇撇嘴。 “罪臣有句話想提醒殿下:您射殺的少尉補是少輔大人的二兒子,還有少保補和少佐補是少輔大人的侄子和三女婿,若他們有不測,恐怕少輔不會善罷幹休。” “你威脅本王?!”珞王厲聲問道。 “罪臣不敢!” 舟敬能說的都說了,珞王讓騰玧將舟敬押下,繼續軟禁,聽候發落。 “其實舟敬說得沒錯,若被少輔知道你殺了他的二兒子,恐會對你不利。我知你不怕,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此事務必處理妥當。”皇太子替珞王擔憂。 “皇兄放心,我既敢殺他,定叫少府拿我沒辦法。” “什麼辦法?”蒙杺莯一時之間沒想出來。 珞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不屑於回答她的問題。 我什麼時候又得罪他了?蒙杺莯見珞王對她再次無視,鬱悶地想。咦?我為什麼要加個“又”字? “那你有什麼打算?”皇太子也感覺到了珞王對蒙杺莯冷冷的,轉移了話題。 “遣散少府軍。”珞王道,“若有人願意留下,可以加入我的珞賁軍,不願留下絕不強求。” “你如何養活這麼多軍士?”皇太子問。 “珞賁軍現有一千人,我以十人為一隊,十隊為一校,十校為一尉。騰玧現在就是我的衛尉長,郡中所有荒蕪的農田我已經全部收回。一隊分用一井,作物繳納三成給郡庫,其餘他們自行決定是否售賣,食糧價格會在第一次庭議中發起公議,應該不低於一石三橙。”珞王道,“他們即是耕農,也是軍士,平時除了耕種還要cao練武藝,同時要協助鉅子做事。郡上的荒田還有很多,少府軍三千人若全部歸屬,按一隊一井 分給他們亦不在話下。”也正因為如此,他的軍士才會在短短的幾日多了六百餘精壯青年。 (注:一井足夠八戶人家一起耕種,給予十名健壯男子已是綽綽有餘。)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蒙杺莯驚訝不已,珞王的做法相當聰明,不僅解決了荒田的問題,連同郡府的稅收、軍士的薪酬、城鎮的治安等都一併解決了。 “有問題?”珞王皺眉反問。 “沒有沒有,相當厲害啊!連我都沒想到這個方法。”蒙杺莯忘了珞王對她的無視,讚歎道。雖說榜議制是她結合了古代的榜木和現代製度融合出來的,但能觸類旁通、革故鼎新,說明珞王確實能力非凡、智勇雙絕。 田地是珞王的,他把田地相當於租給軍士,軍士只需支付收成的三成給他作為租金,雙方都沒有什麼成本,若是食糧價格定得合理,軍士不僅可以養活自己,還能養活家人,郡府可以將收到的食糧作為戰略儲備亦或是換算為赤葉作為財政收入。 收穫的食糧有七成是軍士自己的,肯定會卯足了勁甩開膀子乾,而且他們的耕地本屬於珞王,這樣的好日子也是珞王給的,哪有理由不替他賣命?再加上他們平日耕種,能吃苦,亦不需要額外鍛煉身體,只要按時cao練武藝即可,平日還能協助鉅子做些類似於維護治安、幫助民眾這樣的小事,可以讓珞賁軍的名字越來越深入民心,一舉多得。 珞王又沒有理會她,對皇太子說:“目前軍士人數較少,我身邊只留了三隊,待人數再多些,我會再分校、尉,屇時派些軍士給皇兄。”他本身就武藝超群,這三十人並不承擔他的護衛工作,而是精選出的讀過書、明事理、辯是非、懂善惡、遵法紀之人,主要是幫他處理政事,與其說是軍士,更像是他手下的官員,只是沒有正式的官職,而且珞王出手向來大方,亦不會虧待他們。以後待珞賁軍再發展起來,可以再從這三十人中選出衛尉長,亦或是珞王重新組建郡府,這些人都可以成為他的得力助手。 “你真的很讓我吃驚。”連和珞王同住十載的皇太子都沒想到他不僅能在短短的幾日能將荒田、軍士、郡府、榜議、鉅子等事解決,而且辦得如此妥當、漂亮。 “嗯嗯,看來你不是只會沉迷女色,還非常睿智特達、謀略過人!”蒙杺莯點頭同意,由衷地說,只是她的稱讚有些怪怪的。 “本王是什麼樣的人,與你沒半分關係。”珞王果然生氣了,冷視著她。 蒙杺莯聽他這麼說,也生起氣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他了,處處針對自己:“沒關係就沒關係!你們自己聊!”她不想再呆下去,怒氣沖沖地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皇太子站起身想追出去,卻見珞王已經向騰玧使了眼色,騰玧會意,迅速跟上她。皇太子見有騰玧在,放心了些,他轉頭向珞王道:“若是杺莯有什麼得罪之處,我替她向你賠不是。” 其實連他也覺得珞王的發怒有些莫名其妙——珞王對人雖然冷淡、疏離,但他應該並不討厭蒙杺莯,尤其是他們一起在珞王郡的那些天,兩人的相處基本還算融洽,否則數日前在皇都,珞王不會把她帶回王府,更不會特意差人送來羬羊rou和鹿畈藎,而且那天之後他們又沒見過面,就算蒙杺莯的話有些怪怪的,也不至於對她如此敵視。 “皇兄,你愛她嗎?”珞王雖明知答案,但還是問道。 皇太子堅定地點點頭:“如果可以,我想每天都抱著她入眠,又和她一起醒來。”說到這,他垂下眼瞼,他知道自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每當想到五日後他必須娶一個他並不愛的女人為正妻,他就很想帶著她遠走高飛。 “你們已經——”珞王記得上次在珞王府,皇太子還說不確定她是否願意做他的侍姬,他原以為他們並沒有什麼進展,現在看來……。 其實昨晚珞王就從他們的神情中察覺到了,現在聽皇太子親口承認,他更加覺得心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大塊,卻無法向挖走的人發火,只能遷怒於被挖走的那塊心。但他清楚那塊心並沒有什麼錯,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塊重要的位置。 皇太子微微點頭:“其實我有私心,我想讓她生下第一個孩子。”立長是確立未來皇位繼承人的一個重要標準,母也能憑子貴。 “既然如此,為何不拒絕那樁聯姻?少輔是什麼人,皇兄應該很清楚。跟不義之人聯姻,恐對皇兄無益。” “我知道。”皇太子嘆了口氣,“也許是無益,但只要少輔不阻礙你我,就已經是最大的幫助了。”說到這,他擔憂地看著珞王:“我真的很擔心他會對你不利!而你現在羽翼未豐……” 單是在珞王郡的少府軍就有三千人,而珞賁軍才一千人,就算珞王將郡上的少府軍全部收編,但旁邊的峒羫郡有少府軍一萬人,皇都亦有五千人,葒遙郡少些,只有兩千人,長野郡最多,有三萬人。加上珞王郡一馬平川,易攻難守,即使珞賁軍勇猛,恐也是雙拳難敵四掌。 “皇兄勿需擔心,這次我和你們一起回皇都,正好觀禮你的大婚。”珞王並不是莽撞行事,早就想好了對策。 “可是……”皇太子沉吟著。皇都是少輔的大本營,若處理不好,恐怕有去無回。 “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珞王說著,話峰一轉,“放心,我不會再為難她。” 皇太子見他主意已決,只得點點頭。 與此同時,蒙杺莯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廳堂,騰玧邁著大長腿,很快追上她:“小兄弟,你去哪?”每次他見蒙杺莯,她不是穿著畜獸的麻製衣,就是穿著侍童的衫袍,一副男裝打扮,令他至今還沒發覺她是女孩子。 “你們家珞王討厭死了!!”蒙杺莯憤憤地叫著,“我踩他尾巴了嗎??他說話幹嘛那麼難聽??若不是他哥,我才更不想跟他有半分關係才對!!!” 騰玧跟在她後面,任她怒吼著發洩心中的不忿。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騰玧已是更加佩服珞王,覺得他不僅武藝卓群,還足智多謀,在短短的幾日就能將原本混亂不堪的珞王郡變得井然有序,他對人雖冷了些,但性情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乖張怪戾。所以珞王對蒙杺莯的態度令騰玧也覺得奇怪——他跟隨珞王雖時日不多,但知道他並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況且上次蒙杺莯在皇都的珞王府中因晚餐一事頂撞他,也沒見他生氣啊,怎麼今天的態度如此急轉直下。 “你只是一個侍童,這麼說珞王殿下不好吧?”騰玧不知如何替珞王說話,只能提醒著蒙杺莯她的身份卑微,不能以下犯上。 “你沒見他怎麼說我嗎?我怎麼就不能說他了??”蒙杺莯還在氣頭上,“做郡王了不起嗎?就這麼看不起別人??” “珞王殿下並沒有看不起人,他吃什麼,府中的其他人也跟著吃什麼,俸祿比別人給得多,雖然不苟言笑,但不算難相處。”騰玧是個粗人,不會說漂亮話,他說的句句發自肺腑。 “你拿他的錢當然替他說話了!!”蒙杺莯聽不進去,她停了下來,回過頭,見皇太子沒追上來,又生起他的氣來:“兄弟就是兄弟!我始終是外人!!” “你只是個侍童,不是外人難道是內人?”騰玧更加奇怪了,說到這,他突然想到以前聽過皇太子的一些傳聞:“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皇太子的孌童?!” “孌你妹啊!!我是女的!!”蒙杺莯氣得直跺腳。 “哈?!”騰玧怔怔地看著她,一臉難以置信。 “不跟你說了!氣死我了!!”蒙杺莯氣鼓鼓地轉身往她和皇太子的房間走去,準備收拾東西,回皇都了。 等等,她是女的? !騰玧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細細回想著:第一次見珞王時,他說自己叫蒙杺莯;上次在皇都,珞王一看到她就主動跟她打招呼,還將臉上花成一團的她帶回府邸;現在回想起來,蒙杺莯想給雪豹取名字時,珞王說的那番話其實應該是在暗示她什麼吧?另外,她因餐食一事誤會、頂撞珞王時,他雖沒有解釋,但也沒有生氣。對了,更重要的是,珞王以前從不挑侍寢的婢姬,但他最近都很寵一個叫漫姬的女孩,這名婢姬是深發深瞳,她的青絲還是被珞王親手斬下,而蒙杺莯也是短髮……。 想到這些,騰玧腦子一熱,在心裡叫道:我的天! !我發現了什麼? ! 騰玧回到廳堂,皇太子已經離開了,珞王正對一名內侍交待著:“把漫姬送出府,給她二十片赤葉。” “漫姬?!”內侍吃驚不小,珞王近日都獨寵漫姬,他們都以為她會升為侍姬,沒想到他竟突然要將她送出府? ! “不要讓本王說第二次。”珞王已經不耐煩了。 “是。”內侍只得應聲退下。 “殿下。”騰玧已經猜到了珞王的心思,卻只能在心裡暗暗嘆氣。 “什麼事?”珞王語氣生硬地問。 “她已經回房了。”騰玧道。 “哼,與我何干?”珞王冷哼一聲。 珞王殿下這性格還真是彆扭啊。騰玧在心裡嘆道,難怪人家會生氣了,誰能看出他的心思? 但這才是珞王行為反常的唯一解釋。 此時皇太子已經回到房間,見蒙杺莯正氣乎乎地將衣服丟進布袋中,準備收拾東西走人。 “生氣了?”皇太子一把抱起她,明知故問。 “你常說他有分寸,這能叫有分寸嗎?而且你弟弟這麼對我,你都不幫我!”蒙杺莯更氣的是這個。 “你想我怎麼幫你?”皇太子笑著反問。 “罵他啊!就說:這是你嫂子!說話放尊重點!” “還有嗎?” “還有他殺了我的小鹿,也沒道歉!”蒙杺莯想起這檔子事了。 “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蒙杺莯想起在木果嶺那晚她被珞王占了便宜,但這事她實在說不出口,“就這些還不夠嗎?一點都不知道尊敬長輩!我好歹也比他大輩份!!” “好,我帶你去討回公道。”皇太子像抱小孩一樣抱著她往屋外走去。 “等等,你想怎麼討回公道?”蒙杺莯突然叫停。 “不是罵他嗎?還有小鹿的事一起罵。 ”皇太子一臉理所當然地看著她,“差點忘了,你腿上的傷沒有留下疤痕,是不是也應該跟他說? ” “幹嘛突然說這個?”蒙杺莯話一出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說我腿上的傷是因為用了他給的鹿畈藎才沒留下疤痕嗎?!” “還有羬羊rou好吃嗎?” “才才不好吃!!”蒙杺莯漲紅了臉,怒道。 “不好吃,那回去讓隱娘把餘下的都丟掉。”皇太子附合著。 “不行!”蒙杺莯衝口而出,但隨即又道,“我我不是捨不得,只是不想浪費食物。”她漲紅了臉,為自己辯解。 “那我擲還給他,然後告訴他:‘這是你嫂子,以後說話放尊重點,就算平時對她再好也不行。’這樣可以了嗎?”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蒙杺莯點頭。皇太子抱著她又往外走了兩步,蒙杺莯突然又叫停:“等等。” “怎麼了?” “……,還是算了。”在皇太子的提醒下,蒙杺莯已經想起了珞王對她的好,也不那么生氣了,卻不願就這麼妥協,“反正我以後不會再跟他說話!!”她強調著。 “那還生我的氣嗎?”皇太子見她想明白了,笑問。 “我沒生你的氣。”蒙杺莯的臉紅了紅。 “真的沒有?” “……,你應該當外交大臣才對!肯定能拿諾貝爾和平獎!”蒙杺莯哪裡還氣得起來?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應該是沒有生氣了吧。”皇太子將她放下,“珞王的性子是有些古怪,既然你比他大輩分,就不要跟小輩計較了。” “好吧,我就當他大姨夫來了,不跟他計較。” “誰是大姨夫?”皇太子不明就理。 “呃——,當我沒說。”蒙杺莯無法跟他解釋。 “珞王說會跟我們一起回皇都,如果你不願意,我們明天提前走。”珞王還有政事纏身,需要再多等兩日,皇太子原本也打算多呆兩日,想四處走走,親眼看看現在珞王郡的改變。 蒙杺莯搖搖頭:“我沒事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到附近看看。” “嗯。”皇太子吻了吻她的額頭,“若你不想留下就告訴我,我不想你不開心。”還有五日他就大婚了,而她只能做他的侍姬,他不想最後這幾日還令她心情不暢。 珞王動作迅速,次日就召集開了第一次庭議,將九位繕相平日的所作所為向鉅子公佈,經過半日的討論,鉅子們一致判定將八位繕相判處絞首示眾,沒收非法所得充歸郡庫,只要他們認罪就禍不至家人,八位繕相無論是人之將死,想通過說出真相來贖罪,還是不想家人被自己殃及,都紛紛在自己的認罪書上簽字留印。 同時,三千餘名少府軍有兩千七百人願意留在珞王郡,被珞王收編為珞賁軍,同樣以一隊分一井荒田,並增加了三名衛尉長,騰玧升任為統尉長。 珞王用了兩日將這些事全部辦妥,在封郡巡視的皇太子和蒙杺莯也回到尨城,珞王精選了兩校軍士,第三日,天還沒亮先讓這兩百名軍士前往皇都,他自己則和皇太子走在後面,準備參加皇太子兩日後的大婚。 在路上,皇太子將路上的見聞告訴了珞王: “僅十餘日,你的封郡變化翻天覆地,大家對榜木的興趣與日俱增,鉅子開始承擔郡府的工作,珞賁軍耕種之餘也有cao練,荒田的問題亦完美解決。昨天杺莯還在夸你,杺莯,你是怎麼說來著?”皇太子低頭問與他同乘一騎的蒙杺莯。 “不記得了。”蒙杺莯知道他想緩和自己和珞王的關係,但她並不想輕易地表現自己已經原諒他了,不然顯得她的大度很廉價。 “該不會是昏庸暴虐、荼毒全郡之類的吧?”珞王悠悠地說。 “我沒這麼說!”蒙杺莯馬上否認,“反正比我想像得好一些。”她鼓著腮幫子,語氣還是有些生硬。 “我記得你的原話是雄才大略,威強明智。”皇太子替她說。 “是什麼意思?”珞王裝聽不懂。 “就是聰明、有遠見,能文能武的意思。”蒙杺莯一臉“這你都聽不懂”的表情望著珞王,卻見他也正看著自己,眼裡似笑非笑,明白他是故意這麼說的,頓時漲紅了臉,“我隨便說說,認真你就輸了!” “那就算我輸了。”珞王丟下一句,雪豹突地往前奔去,將他們遠遠地甩在後面。 “什麼意思?”蒙杺莯回頭望向皇太子。 “傻瓜,珞王在向你道歉。”皇太子笑道。 “道個歉都這麼扭捏,一句‘對不起’很難講嗎?”蒙杺莯不爽地說。 “我記得珞王初隨父親到龘堡時,母親已生病,但她還是想畫下珞王的肖像,快完成的時候,珞王好奇想看,一日他偷偷去畫室,卻不小心打翻了硯料,毀了畫卷,那時母親病重,已經不能再重新畫一幅。我們都知道是珞王,但他一直沒說,我們從沒有問過。母親去世時他也沒哭,以後亦隻字未提過。只是他至今都將那副毀掉的畫作懸掛在他王府的居室,哪怕上面滿是污跡亦未曾取下。這就是珞王獨有的道歉方式。” “好吧——”蒙杺莯總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莫名戳中淚點,“幸好你父親把他帶在身邊,跟你一起長大。雖然個性乖戾了些,但心還不壞。”說到這,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也許正是因為你們感情篤厚,現在你要成家立室,他不習慣,才會對我這麼大的敵意。” “我倒覺得不是。”皇太子淡淡一笑,卻沒有說出他的想法。 蒙杺莯暗想皇太子一定是護著他才會這麼說,她望向已經跑到前面很遠的珞王,道:“可是他殺了郡上的九名繕相,只帶兩百人去皇都,不是孤身犯險嗎?” “放心,我們已經有所安排。明早我會和他一起前往龘堡在御前與三府對峙。”皇太子道,昨晚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對策。 “就你們兩個?!”蒙杺莯不放心。 “軍士不能進入龘堡。不過,我們雖沒有十成的把握,但也有九成九。”說到 這,皇太子在她耳邊道,“回到皇都,在珞王郡看到的事,都不能說出去,知道嗎?” “嗯嗯,我的嘴很嚴的。”蒙杺莯點頭,只是有些奇怪,她只與太子府邸的人相熟,而隱娘他們都是皇太子最信任的人,為何他特意如此叮囑? 晌午時分,皇太子一行抵達皇都,蒙杺莯注意到皇都到處都是穿著珞賁軍軍服的軍士,她有些奇怪:“我記得珞王只派了兩百人到皇都,怎麼感覺兩千人都不止呢?” “很快你就知道了。”皇太子笑了笑,和珞王對望一眼,沒有明說。 蒙杺莯想了很久都沒想出結果,見他們好似不願言明,也就作罷。三人回到了各自的府邸。 “隱娘,玄澤呢?”皇太子一踏進府門就問隱娘。 “在宰府呢。”隱娘答道,“這些天玄澤政事繁忙,早出晚歸,我都沒見他幾次。” “我去找他。”皇太子說著望向蒙杺莯,“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我去宰府。” “嗯。”蒙杺莯知道他要為明天覲見武皇做準備,點頭道。 目送皇太子離開後,蒙杺莯並沒有回居室,而是去了畫室,她想再看看皇太子母親的畫作。 除了她到太子府邸的第一晚,皇太子帶她來看過後,蒙杺莯就沒再仔細看過那些畫,就連她趴在畫室的地上設計榜議制、稅制、法制時也沒注意過,但今天她聽皇太子說他母親為珞王作畫後,就想再看看。 畫室的牆上懸掛不少於百幅畫,全是皇太子母親生前所畫,她只畫人物,每張工筆劃都記錄著她最愛的人生活中的點滴。皇太子雖繼承了母親的繪畫才能,但他只畫風景,而且從來不裝裱在牆上,僅是隨意推放在角落。 蒙杺莯背著手,從畫室進門的左邊開始看起,一開始,畫作的線條還有些生澀,場景也很簡單,畫的都是一名髮色淡金的女孩,然後這個女孩慢慢長大,待她十二歲左右時,身著輕鎧的晟皇出現在她的畫中,他的第一幅畫是側身而立,嘴角帶笑的模樣與皇太子如出一轍,一頭紫發垂至腰跡,他那時的年齡應該十七、八歲,俊逸又不失剛毅的臉上卻已經沒有一絲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威儀之姿,珞王確實與他頗為神似;晟皇再次出現在畫中時,女孩已經十六歲,接著是他們的顓婚儀式,然後就是皇太子的出生,後來越來越多的畫中都是皇太子,在他一歲多時,玄澤也出現在畫中,他常在他左右,陪他讀書、玩耍。 看著這一張張溫馨的家庭畫,蒙杺莯心中有說不出的暖意,她只恨自己沒有繪畫 才能,不能像她一樣將他們生活的點滴全記錄下來。 蒙杺莯一步步往旁挪動,走了幾步後,她停了下來,這張畫應該是在皇太子五歲時畫的,是在一處庭院中,晟皇抱著皇太子,旁邊站著玄澤,武皇則抱著珞王,這時的武皇雖已有些胖,但還沒有現在這麼誇張,畫中,晟皇和武皇抱著皇太子和珞王坐在一張石桌的對面,桌面上擺著棋盤,應該是在教兩位年幼的皇子對奕。這幅畫之所以引起了蒙杺莯的注意,是因為她看到庭院後方的一棵樹上有一隻小鳥,它有著藍色的羽毛、彩色的翎毛和紅色的鳥喙。 嗯?鳳凰君? !蒙杺莯靠近了些,因它在畫上佔據的位置太小,看不出它的大小,就算不是鳳凰君,也應該是木曜的稚鳥。 “好奇怪——”蒙杺莯嘀咕著,可惜這畫畢竟不是照片,應該只是皇太子的母親看到後隨手畫下來的,並沒有太多的細節,“木曜的稚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鳳凰君又為什麼會把我帶到幽州?可惡,那隻小笨鳥自從在橈鎮被赤妖傷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不過他說看到它飛走,應該沒事。唉,好多問題想問,也許要直接問木曜星君才行。” 這時,鳳凰君在空中搧著翅膀,它的視線穿過屋頂看到蒙杺莯正緊盯著畫中的藍色小鳥,心裡有一絲不安,現在它更加不敢出現在蒙杺莯面前,就算是以鳥形也不行,至少得等到適宜的時候。 “你在看什麼?”珞王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蒙杺莯身後,見她正死死地盯著自己小時候一次和父王一起到龘堡跟晟皇和皇太子對弈時的畫,問。 “你來得正好!”蒙杺莯向他招手,待他走近後指著畫中的小鳥,問:“你認得這個嗎?” “是木曜星君。”珞王一眼就認了出來。 “木曜星君?”蒙杺莯更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