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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得近乎病态,日光之下,连细微的蓝色血脉都清晰可见。他的神色漠然,迎着刺目的日光,眯眼眺了片刻前方,取出一信,命人前去传讯,随即叫身后跟从自己的那几十人停下歇脚。那些人虽都是普通汉人的打扮,但体格彪悍,犹如出身行伍。只是此刻,他们的脸上,早已写满了疲倦,眼神更是黯淡无光,仿佛这趟长途跋涉,已将每一个人身上原本的精气给消磨殆尽。听这男子如此发令,众人各自坐到路边,默默取出干粮,吃了起来。这男子仿佛丝毫没有觉察,继续望着前方城池的轮廓,立在野地之中,人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他的身后,一个侍卫头领模样的人,在迟疑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上前,低声劝道:“陛下,今时不同往昔,陛下龙困浅滩,以荣康这等小人,必不肯再听陛下之言,陛下实在不宜再入建康。何况,就算陛下掌控了建康,此处也非能够久留之地。一旦强敌来袭,四面毫无屏障。陛下何不暂时退让,静待时机,日后再起?”男子慢慢地转头。阳光之下,一双紫瞳仿佛透明的玻璃珠,盯着他,毫无波澜。侍卫的脸上慢慢露出惶恐之色,声音低了下去。他效忠的北燕皇帝慕容替,面前的这个人,在紫荆关前遭到了慕容西的报复,士兵反叛,一败涂地,作为慕容氏的死卫,他是拼死,才和这最后几十个忠心不离的手下一道,终于将他从乱军中救出逃走。先是中原失利,再又遭到如此的惨败。曾经兵用天下,如今身边唯一所剩,只有这几十个护卫了。他本以为慕容替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以避开正寻他尸首的慕容西的复仇。即便雄心依然不死,也当暗中蛰伏,日后再待时机。意外的是,那日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慕容替睁眼,仰面躺在地上,任由身上污血横流,对着夜空一动不动。整整如此一夜,犹如躺尸,叫身边之人甚至以为他已经死去,天明之后,他才终于开口。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便是动身去往建康。他的语气是决绝的,不容半分的质疑。就这样,一行数十人,此刻来到了这里。建康已是近在眼前了。一旦进去,便再也没有退路。这一路上,他忍了许久的话,再也忍不下去,终于问出了口。此行分明如同送死。哪怕侥幸制服荣康,接下来要面对的,也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如此不计后果甚至近乎疯狂的举动,实在不像是他一向熟悉的慕容替的做派。见他这般盯着自己瞧,侍卫急忙低头,跪了下去:“若是冒犯陛下,恳请陛下恕罪,卑职只是……”他停了下来。慕容替的视线转向另外那些人,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也是如此做想?”他问。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地放下手中干粮,相继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头不语。“你们跟随我,也有十来年了吧?”众人沉默着。他点了点头:“今日我落到了如此地步,你们还在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我亦没打算要你们与我一同入城。”众人一愣。“你们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几年,我给你们的赏赐,应也能叫你们娶妻生子,过完下半辈子了。若是思念故土,想回龙城,回去向我叔父认罪,他为归拢人心,应也不会为难你们。”众人吃惊无比,慌忙跪地,叩头,纷纷向他表忠,道定要追随于他到底。慕容替淡淡笑了一笑,不语,走到自己那匹坐骑的近旁,抽出一把匕首,割断了固定辔头的缰索,又丢掉了马鞍。他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道:“你也跟了我多年,今日也放你走吧。往后是生是死,看你自己造化了。”说着,猛地用刀柄击了一下马臀。马匹吃痛,嘶鸣了一声,撒蹄朝着野地狂奔而去。慕容替目送马匹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再没看人一眼,转身朝着建康走去。“陛下——”众人在他身后喊着,跟着前行,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跪在了路上,向着他的背影叩头。慕容替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阵大笑之声。笑声中,加快脚步,朝着前方那座城池,大步而去。……荣康身穿龙袍,威风凛凛,坐在金碧辉煌的建康宫里,命人将慕容替带入。在他入殿之前,已被彻底搜检,连脚上的靴子都检查过了,见无异常,这才放行。在两旁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他朝荣康走来,到了近前,停住,下跪,行礼,口呼陛下。荣康心中暗自得意。风水轮流转。想当初,慕容替占北方称帝之时,自己仰其鼻息。如今倒了个个儿,变成自己高高在上,这个原本总是阴沉沉的叫他见了有些发怵的鲜卑人,今日竟会如此向自己俯首称臣,怎能叫他不得意?他命慕容替起身,假意笑道:“传言你死于乱军,朕闻讯时,还颇为伤感。不想原是讹传,最好不过了。但不知今日你来建康,是为何事?”慕容替道:“实不相瞒,我虽侥幸活命,但部下散尽,故地难归,又遭叔父追杀,已是走投无路。知陛下势如中天,特意前来投奔,以求庇护。”荣康皮笑rou不笑地道:“好说,好说。只是你信中所言……”慕容替在投给他的信中称,自己也曾做过几年皇帝,当初便知乱世之中,朝不保夕,故留有一埋藏金银宝藏的秘所。他愿呈上图藏,以表自己投靠的诚心实意。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建康虽已得了一笔巨额财富,但面对这种诱惑,荣康的贪婪之念,反而愈发膨胀,心动不已。虽然明知慕容替此行诡异,却还是抵不住诱惑。好在他孤身一人,又被搜了身,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慕容替道:“藏图在此,为叫陛下有数,亦列出了详细数目。”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起来的羊皮纸,朝着荣康走去,到了近前,停下,交给荣康身边之人。荣康接过,见图上地理标识清晰,一目了然,所列的金银珠玉,竟全是以车来计算,双眼不禁发光,看了又看,哈哈大笑,将羊皮纸收起,纳入自己怀中,命人摆酒设宴,招待慕容替。筵席之上,众人谈论着被栽埋在地里的南朝官员,笑声不绝于耳,荣康左拥右抱,丑态毕露,几杯酒下肚,看向坐于自己下首之位的慕容替,想起从前他做皇帝时,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倨傲模样,有心要再当众羞辱他一番,目光落到他那条始终垂落不动的左臂之上,笑道:“朕听闻你的这条胳膊,从前是被李穆所废?大丈夫生而